韩晋站在屏风前,一身白衣,宛若松雪云鹤的少年,明明是淑人君子,却是有些局促,凤眸漆黑,抿唇一笑,带着天光乍破层云般的惊艳,清隽白净的俊美容颜浮起一点薄红。
孟窈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只见他眉眼清隽,矜雅温润。
孟窈没告诉韩晋自己叫什么名字,她的眼神没有对着韩晋那双漆黑的凤眸,也没有停在韩晋的脸上,她没有和男子这样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抄完后,把书还到孟知州的府上,交与门口的下人即可。”
离及笄还有一岁的姑娘家不该这么迟钝的,可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这些,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对方好看得合自己的眼,许是色相惊艳,容貌勾住了她的眼,不然或许她抬头见着韩晋的时候就会开口让他出去了。
面前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拱手道:“我便在此谢过姑娘了。”
“公子不用多谢,不过举手之劳。”
孟窈将放在桌子上的《淮南子》递给韩晋,韩晋伸手接下。一双漆黑凤眼看着她,目光实在清正澄净,好似高山积雪外缘的明净。
孟窈不着痕迹地错开眼神,下意识微蹙着眉,极细微地咬着一点下唇。她想着直接开口送客,说孤男寡女不便共处一室,可又觉得生硬了。不过生硬也不打紧,可还没等她开口,韩晋便知情识趣地先说道:“那我便不多叨扰姑娘了。”
韩晋微微颔首,拱手告辞。
孟窈起身送他,说道:“公子慢走。”
雅间的门又关上了,孟窈在韩晋走后再次将视线放在了窗外,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捋了捋头绪。
雅间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孟窈估摸着小茴也该回来了,便开口让她进来。俊俏的婢女推开了门,又转身关上,走到屏风前对着孟窈行了一个礼。
“可打听到二妹妹买了什么药?”孟窈开口问道。
小茴点头,面带忧色道:“药铺掌柜本不愿意说,奴婢给了他十两银子,他才告诉奴婢,二小姐身边的蕊黄在药铺只买了半两晒干的泽露子,泽露子祛瘀止痛,有很强的活血之效,不亚红花,见效于绝育散之流,多为女儿家不喜,二小姐要这味药怕是居心不良,可要告诉柳姨娘?”
小茴是后院里的婢女,自然第一时间想起的是绝育堕子之类的,但泽露子单用奏效已是活血化瘀的妙药了,若是配上行气药物,更有止痛之效,是常见的金疮药,不过居心不良倒是真的。
孟窈手上的书卷早就放了下来,低敛着眼睑,垂眸思忖,想到了一些事,精致的眉眼中带着冷冰冰的霜意,冷声道:“二妹妹不至于这么不想事,有的是借口盖过去。昨日我也见着过二妹妹,她身上的熏香换了,以前用的是清甜的花香,这次却是又些馥郁,我若是没有闻错,应该是苏木香的味道。”
孟窈娓娓道来,她想着最近发现的,边捋着思路。白瓷般的脸上面无表情,眸光微动,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来,也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苏木香辅以泽露子,你莫不是忘了是什么方子了?”
苏木香价比黄金,根本不做药用。更何况,苏木香和泽露子性相冲,常人断断不会让这香材与药材一起作用。但以五年份的泽露子,晒干研细,混上苏木香,还有几味极为常见的治病药材,按照特定的份数配出,便能得到一味极为伤人的药,名唤贞女散。
贞女散是南郡的秘药之一,从前有个失贞的贵女,怀上了孽胎,家中人怕她有辱门楣,又怕旁人闲言碎语,便在贵女屋内燃起了此药,轻雾袅袅,馥郁萦绕,不多久,贵女腹内的胎儿便流了,人看着康健,却极其消磨内里,周遭人只说她自觉败坏门风,不堪受辱,郁郁寡欢,不久便死了。后来这阴毒的方子叫外人知道了,颇为讽刺地给这药方取了个啼笑皆非的名字,贞女散。
这么离奇偏僻的搭配,孟窈地把握没有十成,也有八成。还有两成是她没有想过孟宓会不会直接用毒药要了人命。不过生死的事,就算是只有一两分的担忧疑惑也该放在心上。
听见孟窈意味不明的语气,小茴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了。三年前孟窈染上时疫被强送到乡下的庄子,与赵氏结了死仇。她养在闺中,也没有手笔杀人雇凶,但有的是法子下药。也是从庄子里回来的那段时日,孟窈找遍了药,可最后不知怎么竟不了了之了。
小茴自然知道贞女散的阴毒,她是孟窈的心腹,自然一心一意向着孟窈,此时听到孟容有用药的心思,颇为担忧道:“那小姐定要小心提防。”
“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怕防不胜防。二妹妹害不害我暂未可知,可她一向不喜欢容容,我倒怕她害了容容。”孟窈想到孟宓这几日常来琼玉院看孟容,木樨说过孟宓对孟容致歉,似是想送孟容一些珠玉簪子,所幸孟容一一拒了。
孟窈嘱咐道:“倒是要注意一下容容身边的香料,再多派些人看着和鸣院。”
孟窈的声音放得轻,不急不缓,她常年卧病,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孟泽青后院里一共才六位妻妾,里面的腌臜龌龊却是一个不少,细微之处最要担心。
小茴应声称是。
两人便出了雅间,外面日头正好,孟窈无意游玩。她在路上瞥见有卖桃花糕的小铺子,为孟容买了一份,便坐着来时的马车回府了。
坐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孟窈又突然想起了误入雅间的韩公子,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听口音不像南方人,她未通情窍,只觉得对方长得处处和她心意,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见上一面。
街上繁绕热闹,马车如流,孟窈的马车并不显眼,可却有人临窗看着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街道。
那人便是孟窈坐在马车里心中想起的韩晋,与刚刚在雅间里一样穿着,可是偏偏与刚刚大相径庭,他的凤眸漆黑,幽深沉沉,一身尊崇贵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长身玉立,手中拿着一把玉折扇,漫不经心地敲着窗框,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身旁的人低着头,若是小茴在,看清他的脸,定能发现他赫然就是刚刚那位收了她十两银子的药铺掌柜。他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韩晋收回眼光,语气全然不似刚刚在雅间的温雅青涩,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