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锦州知州孟泽青在府中设宴邀巡察使宋云山,锦州大街小巷无人不知。一大早,孟府朱门口便停了好些锦绣轿子,都是些锦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乡绅富贾。
赵明珠是名正言顺的主母,自然是一手操办,她是按当家主母的流程教养大的,对宴会的设置自然了然于胸,做得得体大方,令人称赞。
纵然孟家世代都在锦州,柳扶眉做了孟泽青四五年的正妻,但孟家家谱上正妻的名字是赵明珠,锦州那些夫人们哪一个没有在背后嚼过柳扶眉的舌根子,不过却没有人敢嚼赵明珠的舌根子,原因可不在两位夫人的为人处事,不过是人人都趋利避害,赵明珠家世显赫,京城赵家蒸蒸日上。
宴会还未开始,各家的姑娘小姐聚在后院的花园子里,春日阳光熹微,花影斑驳,一群穿着美丽罗裙戴着金玉发簪的小姐们正在嬉戏打闹,锦州富庶,山水清秀,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家都是好好梳妆打扮过来的,其中最为打眼的自然是孟宓了。
孟宓如今豆蔻年华,她自小便是锦绣窝里长大的,孟府从前一直是商贾,孟泽青当了官,又为家中谋了个皇商的名头。赵明珠是管家,孟宓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怕是许多京中的贵女都不及她,数不清的金玉在她身上堆砌。父母的相貌都是数一数二,她身为女儿,自然是肤白细腻,宛若娇俏柔嫩的花儿一样美丽动人了。
围在孟宓身边的小姐多十三四岁,是和孟宓差不多的年岁。孟宓是知州嫡女,外祖显贵,小姐们得了家中人的告诫,自然是与她交好,哪次宴会,她不是人群中的焦点啊。
一个穿着鹅黄色翠纹百花褶裙的小姐脸上带笑,走到孟宓跟前,开口就是夸她:“宓宓今天可真好看,这是西河产的丝绸料子吧,可真好看。”
一个手上拿着绣花团扇的小姐也迎合着说道:“罗小姐说的还不够对,这么挑人的杏色绸子,也是宓宓人长得好看才压得住,旁人可穿不得宓宓这样好看。宓宓肤光胜雪,样貌出挑,穿着才相得益彰。”
又有些小姐们开始明里暗里地恭维孟宓,孟宓听了这些个奉承,不由得想起前世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她不也是这样,多的是跟在她身边绕的京中小姐,心中既是自傲又是鄙夷,各色的阿谀奉承之言中突然夹杂了一句孟容,孟宓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宓宓你那个庶妹呢?”那位小姐好奇地问,但看见孟宓一下僵下来的脸,一怔又没敢多说话。
“宓宓那庶妹啊,前些日子害宓宓落水,现在正在禁足了,当真是庶出的做派。”先前那位鹅黄百花褶裙的小姐抢先开了口,鄙夷笑道,她是锦州同知的嫡女,名唤罗菱,家中姨娘颇多,她最讨厌庶子庶女。
今日赴宴的小姐里可也有不少庶出的,听到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好,不过都不敢表露出来,心中虽气愤,却也不敢和孟宓罗菱对着干。
孟宓听了倒没有否认孟容害得她落了水,反倒顺着这话骂了几句。她近日一直在想法子把贞女散下给孟容,可下药不过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她可不止这一个法子,相比她直接痛苦地死去,她更希望让孟容在死前再尝些苦头。
孟宓弯唇,眼底是恻恻恶意。
无意中瞥见孟宓的罗菱被她眼底的怨毒惊到了,不由一怔,等反应过来再看过去时,孟宓眼底的恶意已经平复,罗菱只觉刚刚怕不是被日光晃了神,看错了眼。
天光正好,花团锦簇,这边一群姑娘小姐在聊天嬉戏,另一边的公子少爷们则是吟诗作对。大珩开明,不过南州一带有些许拘谨,还有一点更重要,便是这些公子小姐正是青春懵懂爱腼腆的年岁,两边的人虽不聚在一起,但这些公子小姐眼神难免看向对面打量,然后有些小心腼腆地交谈,当然里面也有相识相恋的公子小姐,凑到一起谈天说地。
数不清的丫鬟仆从端着果盘,捧着酒壶,站在旁边伺候,低眉顺眼。这边如此热闹,另一边的琼玉院可没有这么多人,那里只有两位庶出小姐和她们身边的贴身婢女。
孟容禁足,孟窈昨夜一场微细春雨,竟着了春寒,夜里发热,现在在屋里喝药,宴会需要人手,赵明珠调了许多人去伺候,明明可以不用调琼玉院的下人,但赵明珠就是看不惯柳扶眉,两人都在宴会上陪着孟泽青,赵明珠直接让人将琼玉院的下人差不多都调走了。
“小姐,夫人这样刻意行事,委实太过分了,回头定要告诉姨娘。”木樨愤愤不平,因为院子里的下人都被调走了,幸好清热凉血的药材还有,还是她刚刚去给小姐熬的药。
孟窈刚喝了药,现在在看书,听到这句话,书卷并未放下,连眉头都不曾抬起道:“慎言。”
她将书合上,放在案上,往年虽是如此,不过总归让人不舒服。
这样的针对,一个婢女都看不过去。赵明珠是嫡妻,想在这些细微的事上磨挫人名正言顺,放在别的府上,顶多不过一句敲打姨娘庶女罢了,可这姨娘不一样,她当过正妻,上过族谱。姨娘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这种委屈这些年却从未少过,不过一直在熬,爹爹又想要两头安定,这种委屈总得有一个人咽下去。
孟窈的手段并不凌厉,心窍通透,行事多是退让防守。
她养在闺中,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大家只知道锦州孟府有个病秧子小姐,三天两头的生病,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这些言论中更有赵明珠的推波助澜,曾一度剜柳扶眉的心,不过这两年孟窈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这多亏了两年前偶然从经过锦州的铃医手中拿到的方子。
孟容还在禁足抄经,明明孟宓落水,与她无甚干系,明明现在孟宓更是生龙活虎,只是赵明珠的几句话就能让祖母为了保住她的名声罚他禁足,抄经是让孟容心静,但何尝不是给和鸣院那对母女做样子祈福。
孟窈手上的书翻看完了,便打开装着书的玲珑柜,将手上这本放在空的地方,旁边还有一本同样是昨天买的,她不由想到那位叫韩晋的白衣公子,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公子。
有一个样貌猥琐的孟府小厮打扮的人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进了琼玉院,似乎在想什么好事,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下流的笑,露出一口黄牙。
这样的货色显得格外突兀,怎么也不至于出现在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