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要去和柳姨娘说,省得柳姨娘和三小姐也染上了病。
“柳姨娘,柳姨娘!”木樨在门外就开始叫了,这事紧急,她本就是有些急的性子,遥遥就开始叫了。
屋内很安静,没有谁敢大声说话。
柳扶眉的小女儿孟容病了。
小女儿自小身体康健,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病,府医已经来过了,说是这几日夜里天凉,染了风寒。
小女儿眼泪哗哗地看着自己,柳扶眉一脸心疼,清雅的眉眼中是一派慈母心肠。
小女儿的病是半夜起的,喝药擦汗,一番麻烦事宜下来,小女儿是刚刚才闭上眼休息。
屋里的下人都屏气轻声,谁都不敢打扰。
现在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柳扶眉见小女儿的眉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皱起,自己的眉也不自觉地皱起,轻声对身边的连翘说道:“你出去看看,不是大事就莫要打扰我和容容。”
孟容睡在床榻上,她的手还紧紧握着生母的手,现在睡了,握得更紧。
连翘应声出去,木樨一见到连翘,就要说话,连翘先开的口:“小声些,三小姐生了病,姨娘正在照看。”
木樨听了,心中更急了,她以为孟容也是不慎染了疫病,不过她的声音压低了很多,急忙说道:“连翘姑姑,大小姐生病了,是染上了疫病!夫人给院子里的新换的碗具有问题,是染疫之人用过的。”
连翘原本脸上十分平静,直到听木樨说到疫病两个字,马上变了脸色道:“你和我进去与姨娘说。”
柳扶眉见到两个人都进来,她并未认出这是大女儿身边的贴身婢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还是连翘走到她身边,附耳告诉她这是孟窈的婢女。
木樨行礼后,就跪在地上,地上铺着毯子,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柳扶眉还是不由蹙眉。
木樨跪在地上,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给柳扶眉听。
柳扶眉听了这么一番话,脸马上就白了,露出惊慌的神色。
“快让人将院子里进口的用具全都换了,再去将府医叫回来,为阿窈配药。”
柳扶眉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小女儿,小女儿现在离不了人。
柳扶眉又吩咐一些事,再让连翘带着木樨去府医那儿去为孟窈抓药。
柳扶眉现在还不知道,她分身乏术的这么一会儿,自己的大女儿已经坐上了马车。
孟窈坐在马车上,连眼睛也睁不开,但她隐隐约约听见那些嬷嬷嘴里不干不净的谩骂还有小茴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想睁开眼,可眼皮像是黏上了,怎么也睁不开。
孟窈觉得身上很热,是一种很痛的热,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昏昏沉沉地坐在简陋的马车上。
她受着身上火烧一样的病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
马车离孟府越来越远,行到田间的小道。
天色昏暗,乌压压的云沉在四方天际,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湿气,田间树上是一声比一声大的蛰鸣,一声又一声空荡地传响着。
孟窈被摇摇晃晃的马车抖醒,发出声音。
小茴听到声音,连忙把眼角的泪擦干,见她醒了,立刻将水递到她的嘴边。
孟窈的喉咙像是要冒烟一样干,唇上轻薄的皮也皱了起来,这还是小茴每隔两刻钟就用水为她濡湿嘴唇的结果。
小茴见她虚弱地喝水,眼中满是心疼,气息也不觉地哽咽了。
孟窈见她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办,抿了抿唇,下意识安抚道:“莫要哭了,我没事的。”
小茴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笑来,点头应声。
外面突然落起了雨滴,刮起了风,无论是乡间的草木发出风穿过的声音,蛰鸣之声也越来越大。
雨滴越下越急,连成线的雨砸在地上,砸在马车的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车夫却并没有停下,他听主母的命令,要在今日将马车上的大小姐带到乡下的庄子里。
车夫看了一眼越来越大的雨,叹了一口气,便扬起鞭子在马背上打去。
马车窗上的布帘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雨中的寒气随着风哗哗地窜进来。
“我要和车夫说一声,这样大的雨,怎么能走,还是在这种泥泞的路上。”小茴有些气愤。
孟窈伸出手臂,轻轻拦住小茴,抿唇摇头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不会听我们的。”
小茴泄了气,窗外的雨水打了进来,又刮着风,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了,除了风声雨声蛰鸣声,再无别的声音。
马车在雨里继续行着,坐在前面的车夫已经穿戴上了蓑衣,嘴里啐了一口,压着声音说了一声倒霉。
车夫是个胆小的老实人,所以这样不好的差事轮到了他来做。
连一声倒霉都是轻声骂的,被雨声给盖着。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车夫都有些困了。他惺忪着眼,可很快就不这么疲惫了。
他突然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了一滩血水,立刻打了一个哆嗦。
他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用手指擦了擦眼睛,发现前面的路上确实躺着一个身上流了好多血的人。
车夫胆小,连忙扯住缰绳。
孟窈因着这动静,狠狠往前倾倒,幸好小茴及时扶住她。
“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小茴扬声问道。
“前面的路上有一个全身是血的人,”车夫颤颤巍巍地说道,他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下人,“小姐,这是要怎么办啊?”
马车里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道沙哑冷清的声音。
“若是绕不过,就把他移开,接着走。”
躺在血水中的少年已经被血与雨打湿了眼睫,极致的疲惫已经让他睁不开眼了。
他恍惚间听到一个女儿家的声音,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格外好听。
他心道,这怕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了。
躺在地上的少年已经听不到声音了,恍惚间,他在茫茫雨幕中看到了一双清凌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