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光阴稍纵即逝。
或许说,已经过去的岁月,再回首看,便会给人一种短暂的既视感。
孟窈坐在屋内,她脸上的红疹已经完全褪去了,可脸色是没有血色的白。
便是年岁稚嫩,也藏不住惊艳绝伦的眉眼,便是没有张开,也是旖旎颜色。她的眼眸泛着清凌凌的波光,透着月华般的光泽,看着这双眼,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年岁稚嫩的女儿家病痛纠缠,憔悴狼狈。
小茴走进屋里,先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小姐,确实是庄子里的人。”
“屋里那两个?”孟窈虽然是在问,但语气是风轻云淡的肯定。
小茴点了点头,眼角眉梢流露出后怕的担忧,忧虑道:“小姐,那您的药可怎么办?若是赵氏以此为把柄又该如何?”
孟窈微微抿唇,不假思索道:“我不需要寒食散,赵氏不会以这个为把柄。”
她受着寒食散留在皮肉上的痛,但不会一直痛下去,她不需要这种药。赵氏是孟府的夫人,底下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她会用寒食散要了自己的命,却不会用寒食散毁了自己的名声。
那日,庄子里的管事为孟窈屋里添了两个婢女。也是那日,老大夫将一小包寒食散给孟窈。
之后的两个月里,这位老大夫总会时不时地给孟窈送寒食散。寒食散是禁药,怎么会是一个乡镇的老大夫多找几个门道就能买到的?
孟窈起先怀疑他是赵氏的人,赵氏想要让她深陷寒食散堆起来的苦厄。可明里暗里地几番试探后,她发现那老大夫确实是慈眉善目的好人。
孟窈让小茴守着屋里两个婢女的动向,不过那两个婢女格外谨慎,平日里一分错处都挑不出来。
直到这几日,孟窈突然咳了血,婢女才露出马脚来。
果不其然,那老大夫高价买来的寒食散确实是这两个婢女借他人之手卖到镇子上的。
“那大夫确实是好心。”孟窈轻声说道。
“小姐,庄子里的下人多忠善,可这没有什么用,现在消息传不到府上。姨娘那边也传过信了,一直没有回消息,昨日大夫诊脉后,您又咳了一次血,这里又没有什么好些的药材,若是一直在这里,您的身子要何时才能好转?”
现在小茴又忍不住想要哭了,孟窈冷淡着声音道:“我也想过回去,我是孟府的小姐,可这里的下人,除了些日常的事,其余并不听我的。你我不能离开,书信不能通府上。我也用小姐的身份问过管事的,可,他支支吾吾只知道下跪。”
“这些你知道,我用命来要挟么?她们恨不得我死了。我用钱财来诱惑么?我只是孟府的一个女儿。”
孟窈只是说了冰山一角,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可无论是疾言厉色,还是分析利害,都没有一星半点的用。
她必须承认,她就是在劣势里面。
她的年岁不够,逻辑再缜密,口舌再伶俐,庄子里的人也不会平白将自己的身家压在她身上。她的身子处处都是病,根本就没有太多精力去谋划,去策略,如今更是没有摆脱寒食散,每日只有午后黄昏是头脑清醒的。加上,她小姐的身份也不能在这里发挥作用,不能让那些已经听命于实权者的下人倒戈。
可她不会让自己一直在这里。
孟窈看了一眼小茴,按了按额角,半真半假地安抚道:“好了,莫要哭了,祖母的生辰要到了,我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孟窈起身,走到窗前,视线擦过屋檐向天上看过去,碧蓝绸缎上云纹道道,这样的天,怕是要下一场大雨。
她现在还并不知道这一场雨会给她带来什么。
孟窈除了给姨娘送了口信,还给远在知津书院的兄长送了口信。
她的姨娘收到了她的口信,她的兄长也收到了她的口信。
柳扶眉的信被赵明珠拦了下来,而孟究却是被柳扶眉拦下来的。
他如今才十四岁,却已经考上了秀才,比孟泽青当初还要厉害。以他的学识,若是不出意外,必定秋闱中举,再是春闱登科,风光无限。
世上的好事没有几件是容易的,孟究为科举付出的努力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尽的。
三岁启蒙,十一年来,无冬无夏,焚膏继晷。他的父亲做过天子钦点的状元郎,是锦州最大的父母官。他不痴不傻,甚至在学问上比常人更有天赋,他家中不吝家财,价请名师,父母祖母皆盼着他能够成才,亲自教导,处处督促,他走这条路原本就是要比许多人容易的,更何况他还付出了较常人十倍百倍的精力和努力。
孟究从小就是按孟府继承人培养长大的,他记事早,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贬为妾室,父母的关系变得奇怪扭曲。
孟窈是他第一个妹妹,柳扶眉生下孟窈后便像小死了一回,对什么都不管不顾,将孟窈和孟究都放在孟老夫人的秋堂。孟究日日下学堂都回去看这个病弱的妹妹,陪她逗乐。
祖母告诉他,他以后一定会继承整个孟家,要做大丈夫,父亲从小就教他要做君子,要修身养性,读圣贤书,效圣贤事。
孟究被教养得很好,他是一个好孙子,一个好儿子,也是一个好兄长。
柳扶眉知道他的性子,若是他知道孟窈现在生着病,还在乡下养着,一定会向学院请假回府将孟窈接回来,然后必定会牵挂孟窈的病情。所以当孟究写信问她家中近况,她只好隐瞒长女一事。
孟究的小厮在书院外碰到一个人,说你家主人的妹妹现在在乡下的庄子养病。小厮研墨的时候将这事说与孟究听,孟究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可心中忍不住挂念许久未见的家人,思索过后便修书一封,姨娘回信与他说家中一切安好。
离秋闱还有两天的时候,孟究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的妹妹孟窈,染了时疫,已经在庄子里待了半年了,现在又是咳血又是气短。
孟究原本不相信的,可信封里还夹了一张孟窈的笔迹。
如果孟窈可以看到这笔迹的话,就会知道,这确实是她的笔迹。她写给姨娘的信被人挑出字眼拼在一起凑成的一封信。
孟窈并不知道,她的兄长会到乡下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