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静,皎皎空中孤月轮,银色月光细细洒在二人身上,晚间凉意更甚,且茶身子不好,披紧了披风,轻咳了几声。
“周坎,好久不见。”且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这一句。
周坎不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冷清。
且茶捏紧了披风,“你……过的如何?”
“不好。”他说。
且茶深吸一口气,“这样……那现在应当挺好,毕竟你如今是将军的义子,应该…”
周坎打断了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不好。”
且茶轻咬着嘴唇。三年前,她重病昏迷不醒,接连几日都病卧床榻,阿爹没办法才举家搬入京城,后来清醒了便打听周坎的消息,得知那几日周坎的阿公也去世了。
她愧疚了很久,病稍好就返回了安垣镇,才被知情人告知,那个时候,周坎用挣得钱为阿公又买了几副药,却被几个混混堵住了去路,那些人听闻了周坎同且茶的谣言,觉得周坎要攀上高枝了,心中怨愤嫉妒,将那救命之药洋洋洒洒,待回过神,那些药早已随风而散,彼时周坎被打的已经站不起身了,却仍旧用手在地上摩擦着,像是要将那药再堆起来,他就那样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布满鲜血,才堆了一小点,他捧起那点不知道是灰尘还是药的东西,拖着身子酿酿跄跄走回去。
待打开门,他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唤,等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没有阿公了。
听到这些人的描述,且茶愤恨地质问着那些人,却被人们鄙夷又疑惑的眼神刺痛,他们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然那些混混不会去找周坎,那药也不会被扬,且茶觉得心口痛的很,她深知他们只是不想负责,可她更不知如何反驳,于是落荒而逃。
镇上的人告知她,在周坎的阿公去世后不久周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连那个家徒四壁的屋子也在一场大火后消失殆尽。
于是她只能重返京城,旧病复发,修养了两年才回了春,只是她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殿前见到周坎,还是这般场景。
她梦见过无数次和周坎的见面,也许是泛舟时,岸上有人意气风发地向她招手,又或许是在热闹的街上,背后传来的一声“呆子”。
可是眼下,二人却是相顾无言。
“我…去找过你。”
“是吗?真是有劳且小姐了。”周坎声音有些低哑。
且茶耳边似乎响起那位阿公虚弱的声音,她按耐着心口的痛楚,“三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我…”
且茶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声。
“对不起。”
“所以你现在是要同我说什么,”觉得似乎有些不够诚意且茶又急忙道,“不论什么,我都会尽力弥补。”
周坎发笑,“谁说在下是在找且小姐了,这不是您与尚书在别人背后说话碰巧被在下听见了吗。”
“是您要留下来的不是吗。”
且茶觉得周坎应该还在生气,所以现在最好不要同他交流,“好,时辰太晚,你早些休息罢。”说着且茶欲转身。
却只听背后那人有些咬牙切齿,“且茶。”
“是。”
且茶看着他,又轻咳了几声。
二人四目相对,似是对峙,最终当且茶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暖意时,周坎早已离去。
素白的雪花从空中落下,且茶裹紧了周坎的披风,站在原地好久。
马车上,且父闭目等了很久,见且茶回来了,瞥见她身上又盖上件白色的披风,冷哼一声。
且父没有问他们说了什么,时机到了且茶自然会和他说的。马车缓缓行驶回府,且父继续闭目养神着,而且茶心思却有些乱。
御书房。
李弘琰望着面前站着的人良久,周琮玩味地笑着,“陛下,臣这般好看吗。”
李弘琰不语,半晌,他开口:“他是怎么回事。”
周琮挑眉,“自然是臣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咯。”
李弘琰看向周琮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意,周琮见状才收敛了那副懒散模样,只不过语气依旧随意。
“几年前出征时候遇见的,无意中救了我一命,最近突然出现要我还他个人情带他来京城,说什么——”周琮思索了一下,“哦对,寻仇。”
周琮解释着,“不过他提起寻仇的时候,半分恨意都没有,我是看不清他,不过左右进京也无碍,索性给了个义子的身份,住在我府中。”
李弘琰在听到救命时眉头就皱起:“救了你一命,怎么没听你提起?”紧接着他又道,“没查查?”
周琮点点头:“陈年旧事,早些年查过,是个孤儿,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生的欲望了,却还是救下了我,这份人情总是要还的。”
李弘琰点点头,周琮正欲抬步离开,只听得身后一句“多加小心”,周琮顿了顿,随即笑开,“陛下多宽心。”
夜已经很深了。
周琮回到将军府时并未看见周坎,不过也随他去了,他允诺带他来京城给他一个身份,如今事情已经办妥,其他的便听天由命了。
漆黑的夜里,此时的周坎正躺在将军府的房顶上,雪下的渐渐大了,覆盖在周坎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白布,看上去有些凄凉。
眼睫微颤,睫毛上的雪花轻轻掉落,明亮的眸子印出月亮的倒影,美的如同一副月夜画。
三年前,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且茶,听说且府举家搬入京城,那个时候阿公的身体日渐病重,寻常吃的药也不见效,他望着人去楼空的且府,执拗的认为他们没有走。
直到阿公死去,他再也没去过且府门口,偌大的安垣镇,竟无一归处,于是他独自漂泊了很久。
不知想到什么,周坎眸色暗了暗。
雪堆的有些厚了,周坎闭上眼不再去想往事,他此番来京城,是他私心,可真当见到了,又能如何呢。
厉声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问她有没有找过他?想到这周坎觉得可笑,他又有何身份。
他不过是且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