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时，只觉四肢乏累，天地间仿佛在快速移动。仔细辨了辨，原来是在一辆马车之上。马车颠簸在路上，我起身掀开车帘。一个穿粗麻衣衫的小哥正在挥鞭赶马。
“呃，那个……”
“你醒了。”小哥回头 ，一副罩着素银面具的脸。
我讶然张口“慕、慕岑?”
慕岑不答话。
我揉了揉额头，仔细想着发生了何事。那日与慕岑打斗，不知怎的最后竟晕了过去。“那个……那个我那夜突然晕倒，不知是否给慕兄添了麻烦。在下……”
我忽瞥见自己的女儿仪态变了回来，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嗯，怎么不说了？”
“慕公子，我们这是去哪？”我转移话题道。
慕岑微侧头睨了我一眼，冷声道：“投宿。”
我抬头看看天，果然已近酉时，天色迷蒙，强散出最后一点光辉。
“这位姑娘，你——”
“我姓宋。”
“……宋姑娘，你不要强行逃跑，你我之间还有事情没有解释清楚。何况你身上的毒未清干净，离了我，不日便会毙命。”
我惊诧道：“毒？”
“你中的银针中煨了毒。”
“噢，放心吧，我不逃便是。”
“宋姑娘胆识过人，听到有毙命的可能居然面不改色。”
我听慕岑这冷冰冰的语气，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在他眼中我来路不明，三番两次跟着他，又贸然劝说他与杜笙笙的好事，这本让他起疑。争执过程中幻术崩塌，露出女子面容，更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他为我祛毒，又不除尽，这是变相软禁我。刚刚的话听似夸赞，却是在试探我。倘若我不回答，他定认为我身怀绝技，将中毒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疑虑必加重。
当下我道：“有什么可害怕的，若慕公子想取我性命，早就拿了去。如今我紧紧跟在你身边，断然不会有事。”
慕岑不再理我，兀自赶着马车。
我想起一事，爬回车中翻找。慕岑果真取了我的行李，安安静静的放在角落里。
“慕公子，你可见到我的扇子？慕……公……”
马车骤然停下，我一个趔趄仰在地上。
慕岑掀开帘子钻了进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我，好一会没有出声。
我心知他正观察我的反应，可是我虽学过武技，却不妨这突然的刹车，跌得我七荤八素。再怎么观察我的表现也是真的不能再真。
慕岑伸出了手，将我轻轻扶坐起来。
那张素银面具就贴在我的耳边，冰冷不带有一丝温度。“宋姑娘，刚刚是在下行事不周了。没有摔坏骨头吧。”
我摇摇头，顺势坐起来，又问：“慕公子，那把扇子你究竟看见没有？”
慕岑看我半晌，从袖口掏了骨扇出来。“扇子在这，不过扇面坏了一条口子。”
我接过扇子展开，果然在一折处，撕裂了半指长。
我心里很是抑郁，将扇子一点一点折好放进自己的袖袋中。
扭头看向车外，天色暗了下来。刚刚入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宋姑娘很喜欢这把扇子吗？”
“嗯。”
“那在下的这把给姑娘吧。”
我转过头看着慕岑，“不要。没有银钱给你。”
慕岑有些哭笑不得，也没有再强求。
“慕公子，我们何时到达驿站。我……我有些饿了。”
“不急，再等等。”说完便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不动。
我静静看着慕岑，突然觉得他是个复杂的人。这样的人很适合做一名谍者，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但是又会终于谍者，因为没人会轻易信任他，他的敌人害怕他，他的主人也要不断揣测他。我们谍庄从未有规矩刻意要求每个人应该成长成什么性子，只有做自己，而不是刻意伪装成另一个人才能让敌人找不出破绽，才能发挥谍史的作用。
我掀开帘子，车外已经灰蒙蒙一片。半牙新月独自挂在层层阴云后，略显孤寂。几只夜鸮立在树影下，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四周。
突然不知何处飞回一只体型更大一些的夜鸮，扑棱着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其余的皆拍打起双翅跟着应和起来。夜鸮的叫声本就难听，这样几只混在一处，趁着这昏沉的夜色，听得我心都揪了起来，只觉背后阴凉。
“宋姑娘。”
“啊！”
我急转回头，倒把慕岑惊了。
“宋姑娘，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啊……啊，没事，我在看那只夜鸮，似乎比别的要大上一些。”
慕岑不觉惊奇，“我们这便可以走了。”
“哦。”我抱着行李坐得端端正正。
慕岑钻出马车。
过一会又道：“宋姑娘，随在下步行前去，”
原来真的是走着去。
我背好行李，从马车上跳下，却发现慕岑已将面具摘下，露出了另一幅容貌。我仔细看了看这张脸，又是另一张面具罢了。
“慕公子，你是有收藏ren皮面具的习惯吗？”我无奈道。
慕岑略有些惊讶。“先前那张被你看出倒还罢了。现在这副面具是按照我的骨型定做而成。宋姑娘，因何下此定论？”说完便定定看着我。
我有些犹豫。
谍庄易容之术从不外传，且天下ren皮面具之术无论多精湛，皆有破绽。做的再相似，也不过是附在脸上的另一张皮，与本人的骨型不可能贴合的严丝合缝，在眼窝、耳下及嘴角处是漏洞最多的地方。另外，好的皮具皆取自人的身体，当然用幼猪皮也可，但这些皮子平时只能泡在药水中，取出后上脸最多只可使用半个月。皮子做工越是精细，保持完整不腐的时间越短，慕岑脸上这张皮大致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世人皆以为谍庄的幻装之术过于夸大，但尝试各种办法却都不得要领。皆因谍庄所生之人，幼年时期的面容虽假，却为秘术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