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去宿舍,门反锁了,弋者文后退猛踹一脚。
门轴本就有点松,受这一脚力门哐地倒了,两排床铺的人吓得探出头。
弋者文大喇喇地走进去,在自己床上翻衣服,摸到一手的濡湿,鼻间闻到熟悉的桉叶味。桉叶味道重,小超市里这款洗发水打折,他就买了。
现在床上,衣服里,全倒了他的洗发水。
弋者文的背僵了几秒,最后手在凉席上一摞,将摞到的洗发水往头上抹,直接进卫生间洗澡。
细碎的话声响起。
“这个人,是真心大,还是憋着气?”
“天天都那个冷脸,搞不懂,还平平常常地去洗漱了。”
有人笑,“看来是硬茬子。”
“多搞几次,看他走不走!”刘勇是老油条,这种方式逼走人,不是第一次。
刚刚笑着的人说:“这里话事的又不是你,老头可明讲了,不得把私人恩怨带进园区。”
老头只是满头花白看起来老,实际不到六十岁,说话做事有管理者的魄力,工作分配上也从不偏颇谁,这些男工都是服气的。
“呵!”刘勇重重发出一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不再开口了。
之后,弋者文离开宿舍。
门就倒在地上,即使扶也无济于事。
当晚,宿舍里刮了一夜的穿堂风,呜呜哀号。
早上六点,老头提个工具箱上宿舍楼。
六点半从食堂打了饭,放进岗亭的电脑桌上,工具箱就照常摆机箱旁。一条腿横伸进桌底,刚好挡住机箱旁的位置。
老头只得将工具箱暂放桌面,端起自己那份早饭到外面吃。吃完回来,看着本就落脚艰难的岗亭,抬腿踢了踢那张占全空间的躺椅。
“诶诶!起身了,都要七点了。”
天亮早,弋者文原本是侧睡,面向电脑桌下,能挡光。现在翻个身,又侧另一边躺了。
“喂!准备开工了,还睡。”老头探身去摁显示屏下的开关,监控画面亮了。
回头再看弋者文已经坐起来,眯缝着眼揉鼻骨。
老头修过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说:“该你的,没事打什么架。”
弋者文嗓音有点懒,“他该打。”
“先动手打人就不对,你要想在这干,就得改改。”老头半教育,半警醒。
“改不了。”弋者文举高手,伸展筋骨,表情淡淡。
从广东徒步回北海,见多了地痞流匪,先发制□□头够硬,才不受欺负。
“改不了!”他站起身,再次重复。
老头听出了其中的坚持,收躺椅,不再说教。
岗亭后面有个水龙头,弋者文拧开,岔开腿弯腰去冲脸,接水简单漱口,往食堂去。
迎面撞见傻佬,傻佬挥手跟他打招呼,“弋文,早啊。”
“嗯。”弋者文回。已经默认这个新名字。
老头打的早餐在岗亭里,傻佬到里面去拿。
监控记录调到昨天晚上七点,老头快进观看。
傻佬吃着早餐,一下子尖声叫出来,“是我!!我在里面啊!”
粥米口水喷了一屏幕,老头拿抹布擦干净,推开傻佬,“坐凳子那那去。”
一张小木凳,在门口,离电脑远。傻佬听话地坐过去,还想着刚刚的画面,“我为什么会在里面?还有姐姐,弋文……那个坏蛋!!”
情绪突然转变,傻佬咬牙切齿,学狗崽发出低沉的“呜嗯呜嗯”。
这是他表达愤怒的直白方式。
老头退出监控录像,面向傻佬坐,问他,“这几天让弋者文跟你一张床睡行吗?”
傻佬对弋者文有种莫名的崇拜,当然乐呵呵地答应。
老头笑眯眯地看他那纯真模样,小声念道:“快乐的人生,总要付出某些代价。”
包括人所包装过的追求,一边得,一边舍,剩的全是执妄。
中午放工吃饭,弋者文没回宿舍,没有整理床铺和脏掉的衣服。他知道报复不止这次,让刘勇折腾去吧。
食堂的椅子连成排,棋子一样跳格,弋者文占了三格躺下,打算在这午休。
可惜不得清净。
刘勇走了过来,身旁是昨晚的阵容。他居高临下地“喂”,并踢动椅下的铁架。
椅子铮铮地震。
弋者文抱臂闭目,无关痛痒。
刘勇要去拉弋者文,同伴忙拦住他。早上老头就明里暗里地警告过了,现在再惹事,就是把罪名奉上去让人踩。
何必自伤呢?
刘勇也有顾虑,他犯过事,大概率只能留在这。他忍了又忍,最后不甘地憋出一句,“为什么打我?”
好委屈的调调,几个同伴都有点想笑,又不得不端着脸。
弋者文腾地起身,手臂撑在腿面,侧脸看他,“我说过,有本事让她跟你走,而不是、强迫。”
一句话,音量重在哪个词,刘勇听明白了。这次是他眼拙,察不出这是个玩弄人的圈套,他认亏,只能压下火气。
同伴见这事差不多了,拽着刘勇胳膊,“你喜欢的那个成熟韵味的小红,这次兄弟们请,当赎罪了。那个妹仔……就别想了,野得很,都喊杀人了……”
一行人走了。
弋者文继续躺下休息。
几天没雨,仍旧高温。
仓库那里,男工们个个脸色热得发紫,大汗不停地淌,上半身水淋一般,裤头都浸湿了,显个内裤痕迹出来。
到下午好多人没坚持住,纷纷下工。剩余的人都是平时最勤快的,忙得清净。
四点多钟时,老头搬了冷饮过来,让傻佬发,一人多加一瓶冰饮料。
半挂车被太阳晒得冒烟,货箱上面也烫,没地坐,就站的站,蹲的蹲,随便地吃。
傻佬最后发给弋者文,偷偷地说:“这个冰红茶结冰了哦。”
结冰的饮料能保冷久点,喝起来更解暑。
弋者文笑笑,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