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身。
秦衍垂眼抿了一口热茶,望着她的侧影道:“你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
“倍感荣幸,”唐颂回眸看向他,笑道:“秦戎钺是我的同道中人。”
风吹拂她的鬓发,但吹不乱,乌纱幞头约束了她的发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袭来,勾起那夜的回忆,两人紧紧相依,交换彼此心跳。
秦衍嘬唇,突觉饥肠空虚,他抿茶却品不出茶的滋味。
“怎么了?”唐颂被他眈眈眼神盯皱了眉,问道:“殿下想起什么了么?”
秦衍放下茶盅,避开了她的注视,“我在想池浚这个人。”
唐颂的眉皱得更紧,“朝中推动上官瑾军粮案重查是从元正大典开始,准确来说是池浚在元正大典上弹劾杨书乘开始,圣上借助池浚的弹劾表明态度,这才有了后来刑部失火,大理寺备份军粮案卷宗,花鸟司南下查案等事的发生,再后来池浚率御史台官员南下查赋税案,许顷智接受御史台审讯,指控太子是罪魁祸首,前后桩桩件件的事都离不开此人的推动。此人的才谋毋庸置疑,但目的不好确认。”
秦衍道:“所以,此人要么是燕王的人,要么是齐王的人。”
“这跟我们上次的推测一致,”唐颂道:“当下此人已经通过赋税案擢升为御史台大夫。”
“春闱时花鸟司负责宿卫贡院,你还记得春闱考场内的形势么?”秦衍问。
唐颂点头:“杨书乘是权知贡举,尚书左仆射贾旭恒和户部尚书段浔是权同知贡举,贾旭恒与杨书乘本就交恶,段浔是齐王的岳父,所以春闱期间杨书乘处于左右夹攻的境地,崇文馆和弘文馆的学生在本届春闱中并不占据优势,最后上榜和出仕的考生以四门馆和其他学馆、州县的学生居多。”
秦衍道:“杨书乘手里的考生在本届春闱受到掣肘,那么上榜出仕的就是其他学馆或者州县的考生,这些考生中难保没有燕、齐两王安插的人手,所以圣上在钦点前三甲考生时,状元、榜眼点的是四门馆学生冷思州和万鹤立,如今这两人也通过军粮案擢升,万鹤立升为刑部尚书,冷思州升为官职仅次于御史大夫的御史中丞,还有一个人,之前的四门馆博士燕序齐,他升为了大理寺卿。”
唐颂恍然大悟:“圣上对燕王、齐王甚至是池浚有戒备,所以春闱至今提拔的官员全部都是出身寒门的四门馆学生。”
秦衍轻叹:“在决定平反军粮案时,圣上可能就在斟酌官员的任用了,军粮案平反后,圣上将之前的三法司官员撤职,任用可信的寒士,想来是为了涤除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内的积弊,还律法之清明,暂稳三法司的政派。”
“圣上用心良苦,不知圣上的病情有无好转,”唐颂趴在栏杆上,嗓音沉闷:“政柄收回后,圣上需要亲自处理国务了。”
“八月,父皇就年满花甲了。”秦衍望着天际最后一丝暮色沉了下去。
没有回应。
他回眼,看到她倚着夜幕睡着了,天边无月,月落了人间。他无声看着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唐颂。”他叫她。
她不应。
“唐颂。”
她睡得沉,还是不应。
秦衍看向一旁,银子蹲坐在他靴边,吐着舌头哈气。他问:“怎么办?”
银子合上嘴低呜,他抬靴推开它,起身烦躁的说:“不懂。”
秦衍跨步走到院门处回头看,她还静在那里与夜色为伴,银子追上来咬他的袍角,他莫名来气,转身往回走。
“唐颂。”他的断眉凑近了她的眉眼,“事不过三,我叫了你三声,你再不醒别怪我无礼了。”
她额头从手臂上跌下,身子摔了过来,摔进了他的怀里,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横抱她起身,她个头虽高,却出乎意料的轻,据他的力道衡量,似乎还不及一支长/枪的分量。
刚入夜,还未来得及点灯,秦衍在黑暗中辨认轮廓,把她放在了塌上,她搂住了他的腰不让他起身,拼命往他怀里蹭,她的乌纱幞头不断摩挲着他的下颌。
秦衍僵坐,骨子里的气血却在翻涌,他又嗅到了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香,她不饰胭脂水粉,那是她的体香,嗅起来会有微醺的错觉。
“哥,我想你,我想娘了……”她喃喃。
秦衍压抑气息,他心底有种隐秘的欲望在滋生,同时他想扼杀这种欲望。须臾,他垂眸,视线适应黑暗后看清了她的脸。她熟睡时,眉头微微起皱,他很想抚平她眉间的蹙意,心摇手颤了一番,最终还是忍住。
她乌纱幞头掉落,长发流下,淌满他的臂膀,发梢正在他手背上方垂着,唾手可得。他伸手,握住了一蓬香意,不敢用力,浅尝辄止,也是放纵。
等唐颂鼻息沉稳,秦衍离开她走到室外,廊下的茶已经凉了,他灌了一杯压下心头的悸动,等汗意消落。
难得失控,秦衍不甘,却也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