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捏住沈黛黛瘦弱的肩膀,“为什么都不见你笑一笑呢?”
男人背着烛光,高大的身影沉沉笼罩住她。
沈黛黛几乎要发起抖来,在肩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时,终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沈辰终于满意:“见到明家人,你该说什么?”
片刻安静后,一道细微不可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我没有错,我不道歉。”
沈辰骤然起身,抚掌而笑,“好,很好。”
他指着几乎站立不住的沈黛黛,心情大好,对张氏吩咐:“带下去好好收拾一下,按二小姐的分例来。”
待沈辰出了门,张氏脱力般靠在椅子上,沉沉不语。
侍女拿着单子过来,问道:“这些是兰嬷嬷给三小姐选的贴身侍女,夫人看看可否需要更改?还有些二等、三等侍女,嬷嬷说还要再看看,晚些送来。”
张氏没有接过单子,无力的摆摆手。
不必了,只怕以后都不必了。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呢!
白日里,张氏还为她非要留下余嬷嬷心生恼怒;可现在,她又生出不忍。
沈辰今日种种安排,皆是为了卖惨,意图以舆论压人。
重罚家仆是,带沈黛黛上门道歉也是。
既是卖惨,自然不是诚心道歉!
既不道歉,自然不需要沈黛黛认错!
相反,要是这孩子一时惧怕改了口,说是自己推了人,说不得明家心黑脸厚,就此让他们沈家背了黑锅。
方才沈辰那般恐吓,她都没有改口;
明日,更不会了。
这是如了沈辰的意,可对沈黛黛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卖惨卖惨,皆是要有惨可卖。
那些不过犯了小错的家仆都要被发卖,更何况她这个替罪羊呢?
将来……
罢了罢了,张氏疲惫地按了按额头。
她委实管不了那么多了,睡吧,睡一觉起来说不定一切都好了。
……
张氏一夜辗转难眠,元珂也同样睡不着。
她拉着明二爷絮絮说了半晌,才把事情讲清楚。
听到一半时,明二爷已经忍不住频频皱眉。
元珂苦笑:“夫君是不是觉得,我为人太过势利,是背恩弃义之人。”
明二爷正色,握住妻子的手:“我与卿十余年夫妻,如何不明白卿的为人?夫人殚精竭虑,一心为了我,我心中只有愧而无怨!夫人此言,让我无地自容啊!”
元珂眼眶一红,掩饰般低头喝了口茶,“我如今只担心,沈家不会就此忍下。这件事,终究还是我们理亏在先。”
“何须担心这些,这救命之恩,我们认!”明二爷斩钉截铁道。
“夫君!”元珂不解,她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丈夫理解她的苦心。
明二爷叹气:“若是夫人真不想认下救命之恩,为何拖到现在呢?”
元珂沉默了,她若是能狠下心,早在沈家时,便有无数种手段将黑白颠倒,如何会让事情变成如今这般暧昧难明,对错难分的情形!
“夫人为何不想认我明白,夫人的犹豫我也明白。”明二爷宽慰道,“一则,背恩弃义,实非夫人本心;二则,夫人是担心那孩子吧?”
若是明家不肯认下这救命之恩,沈黛黛一个本就无足轻重的庶女,只怕免不了被迁怒。
元珂沉默着点点头,叹道:“你是没见到那孩子,和咱们念念一般大呢!可瘦瘦小小的,看着怎么都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
又道:“我犹豫是因为她,开始不想认这救命之恩也是因为她。”
听到后半句,明二爷不解:“为何?这孩子品行不端?”
元珂摇头:“品行不端的,是沈家人!沈家何等富足,难道还缺供养一个孩子的钱财?本朝不似前朝那般看重嫡庶,许多人家皆是嫡女庶女一同教养,便是人心有亲疏,面子上也总过得去。可沈家对那孩子,面子里子都没有!”
她越说眉头皱的越紧:“便是不待见,放的远远的,不在跟前就是。哪怕平日里过问一两句,底下的人也不敢如此欺上瞒下!”
“更何况,一个孩子而已,能犯什么大错惹怒父母?只怕是因旁人被迁怒罢了!能迁怒一个稚童,还是骨肉血亲,可见其心胸与狠毒!若今日救了念念的,是忠厚仁义、门风清正之家,就是普通百姓,我也乐意!沈家,不可深交也!”
明二爷给妻子倒了杯茶顺气,叹道:“见微知著,夫人看的比我更深些。从前,我倒是将沈辰看得简单了。”
多年夫妻,元珂一个眼神便意会了丈夫的想法,“夫君还是想认下这救命之恩?”
“若是让夫人牺牲自己名声来成全我的明哲保身,那我也枉为男儿了。”明二爷笑道:“也请夫人对我有些信心,我能立于朝堂之上,可不是全靠父辈荫庇。”
元珂咬唇沉思片刻,郑重道:“夫君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只是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