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曾经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人,中居幸子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容易让旁人误读她的动机,他们总觉得她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她很难解释当年毅然决然选择入籍是因为爱情,而现在她选择不结婚也是因为爱情。
她觉得自己那时最天真的地方便是,世俗之下的婚姻必然包含着建立家庭生育后代的流程,她寄希望于的保障就根本不靠谱。即便她只是想和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却没有考虑到结婚并没有这种功能。
是她误解了婚姻,竟然把它和爱情划了等号。
当然了,她也从那一刻认清了自己,与其像白石说的也许他们离婚是因为不够爱,不如说是她明白了婚姻是前夫要求她为他做出妥协的筹码,是掩饰这种不齿行为的遮羞布。
“我只能说,在我看来神圣的一直是爱情,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中居把刚添满的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对着白石这样说。
“虽然我很想认可你,但这话听起来像是那些情感博主的推文。”白石顺手又给她的杯子里倒了酒。
“前辈可不要太失礼了,给我和情感博主们道歉。”中居用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刚说完便亮了起来,弹出消息通知。
她把同白石斗嘴的下半句话咽回去,低头回复着line。
白石托腮看着面颊微微发红眼里满是笑意的中居缓缓摇了摇头,开玩笑似的评价道:“真是久违了的中居幸子。”
“喂,”中居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按完发送键就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看不惯的话前辈也可以去谈恋爱嘛,我听说白月光小姐最近回国了……”
“打住,今天不是我的坦白局。”白石直接打断她,“还是让我继续采访异地情侣恋爱日常吧。”
果然是认识久了的友人最明白要往哪里戳刀子,烤盘上的牛肉滋滋冒油,看得人很有食欲,中居哼了一声抢过白石手里的烤肉夹子,把一整排都挪到了自己的碗里。
白石哭笑不得,扬手示意店家又加了两盘。
两个人聊到了快打烊的时候,隔天有早课且酒量一般的白石滴酒未进,不过几瓶清酒对中居来说也同饮水没什么太大区别,蹭了车到公寓楼下,走之前还敲了敲副驾驶的窗子,她弯下腰同白石说:“但我是说认真的,她都入职了忍足医院了,至少去试试。”
“知道了——”白石敷衍地回应道,“你是什么爱情卫士吗?”
“不是,”她一本正经说,“我是爱神维纳斯。”
白石失语地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关上了副驾驶的窗。
有些话该啰嗦还是要啰嗦两句的,中居对白石的反应很满意,等电梯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看到来电显示时她又笑了起来,“还没有睡?”
“刚刚准备躺下,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到家了吗?”每到这种时候北信介说话的声音总能让中居想起床上的毛绒抱枕,温暖的又软和的。
“正在输密码了,”换了只手拿包,她打开门,在玄关踢掉脚上的鞋,三两步跨进客厅瘫倒在沙发上,“啊……活过来了。”
“明天休息吗?”北翻了个身看向窗外,听到了外面起风的声音,一会儿可能会下雨。
“本来是轮休的,但是要帮老板面试几个婚宴的主厨,”提起这事情她脾气就又上来了,“而且立刻就要定下菜单,我看他把婚期提前三个月的唯一结果就是弄死我们底下所有人。”
“那么这就是你之前提的世纪婚礼了。”北打趣道。
“自人类有历史以来任何能贴着‘世纪’标签的东西,都是劳民伤财的祸害!”虽然几瓶清酒影响不到中居,但她还是稍微地比平时激动了一点。
“我们家幸子怨气有些大啊。”恋爱后的北常常喜欢给她的名字加上“我们家”的前缀,这实在是过了时的老套,可耐不住中居依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呀,你们家幸子的生活是水深火热呀。”中居撒着娇缩成一团,“我迟早有一天要把辞职信拍在他那张意大利品牌私人定制全球编号零零一的沙发椅上,告诉他老娘不干了。”
“真的有零零一吗?”北突然问道。
“没有,我胡诌的。”她一本正经地回,北在那边便笑出了声。
乡间开始落雨,东京亦是风起,夜深了,只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大约是从小的性格加上这几年的空窗期,让中居养成了并不需要依赖别人的习惯,其他人说起就犹如洪水猛兽般的异地恋,在北和中居这里倒是没有显示出什么威力来。
在酒店工作的话想要规律的休假日是不太可能的,好在中居属于是集团下派的管理人员,她在KG东京总店值班的时间比较少,大多数时候是负责在各个分店轮转考察,一个月也能挤出四五天的休息时间。
以前她会平均到每周休息,现在则是把假期都攒在一起,得了空便会去尼崎乡下待着。从秋入冬,田地里的农活基本都停了,北会在她出发时煮一锅栗子糖水,等她一到便是正好可以吃的温度。
上田前辈调侃她这恋爱仿佛度假,中居倒是觉得北成了她的充电站,要是亲密关系真能这么顺利发展下去,那会是绝佳的理想状态。
但真实的触碰和体温还是无法替代的,中居时不时也会很想在下班回到公寓时收获一个拥抱。
主要是在这个阶段就谈论未来,未免有些急躁了,北其实不止一次想过两个人之后会怎么走下去,他明白中居工作得并不愉快,不过他一旦提出一些想法就一定会被认为是在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那他们的关系就会掉入同样的困境。
她不止一次提过她是为了生活才会这么拼命,总觉得身处这个境地若是停下来不跑了,就太对不起曾经的自己了。
“但是啊,我还是很想做海蒂。”中居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认真,她望着准备收割的最后一片稻子,眼眸中是在东京时绝不会有的神采。
那一刻他也意识到,无论要等多久,她终究会奔向自己,这是北不会言说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