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会议室里一片雪白,头顶的吊灯垂下长长的流苏,岳棠只觉得一阵困意翻涌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昨天的自己实在是太辛苦了:辛苦工作一整天,先是被同事发现恋情曝光,接着又被室友大倒相亲失败的苦水,接着还得安抚自己那个动不动就吃醋的阎王男友,陪着他回家打了一整晚的塞尔达。早上醒来她看看自己的黑眼圈,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被公司折寿,自己就要先魂归天外了。
临走的时候无念还睡得很沉,岳棠想起昨天孟禹静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关于崔子珏的那部分告诉他,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暗流涌动,尽管无念说不用去管,但她其实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或早或晚,自己总是逃不过。既然这样,还不如得过且过就这么糊弄下去,好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嘛。
“抱歉,久等了。”
推门进来的严婧脸上也是重重的黑眼圈,岳棠有点好奇:“死了以后还会失眠的吗?”
严婧很勉强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死了以后才觉得更睡不够了。这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的档案,你看看。”
岳棠伸手接过文件夹打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庞正冲着她有点羞涩地微笑。尚妍妍倒是没夸张,照片上的男生清秀挺拔,咧开的嘴角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这是你说的记忆渗漏的那位没错吧?”严婧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出现前世记忆渗漏的客户越来越多,孟姥姥说她有办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岳棠却没听进去这些絮叨,她完全被面前的档案吸引了。高怀缨——也就是尚妍妍这次的相亲对象,今年才刚刚21岁,目前在某著名航天科技大学读研究生,一直以来是个跳级的小天才。他的人生履历很简单,一路学习考试过关斩将直到现在,只有一点稍显诡异:他的父母一个姓唐一个姓盛,“高怀缨”这个名字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登记修改的,而且还是当时未成年的高怀缨自己去派出所办理的。
岳棠感觉自己隐约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她把档案翻到第二页,刚才粘贴照片的地方变成了一幅工笔描绘的肖像,画上的男子玉面银冠,细致笔墨勾勒的清秀眉目虽然不及相片逼真,但那副笑颜赫然就是上一张档案里的男大学生本人。
“高怀缨,长安人士,祖父高显思官至丞相,父高盛官至吏部尚书,书香门第,世代簪缨。幼时好学,三岁能画,五岁能诗。年十五科试中探花,年十七授门下侍郎。”
“年十九,遇平康坊绮罗阁上官氏,求娶之,世家不容,宗祠去名,夺官逐之。”
“上官氏亦弃之,不知所踪。年二十一,病殁。”
光华显赫又短暂悲惨的一生,岳棠皱起眉头,如果说高怀缨确实发生了前世记忆渗漏,那么他和尚妍妍的那一通胡言乱语应该就是探花郎高怀缨的记忆,可是尚妍妍跟她转述的内容又和面前的这份档案对不上——流连妓馆、逐出家门、惨遭抛弃、病死街头,回忆起前世的高怀缨心里为什么还惦记着那个弃他而去的薄幸女?把她错认成尚妍妍,还说是自己害死了她。
“这个档案……会不会有错?”岳棠小心翼翼道,“这上面的记载和我听那个客户说的内容不太一样。”
严婧扬起眉毛,脸上出现一丝不快:“我们的记忆重制档案是直接从生死簿大数据系统导入的,绝不会有错。”她把文件夹从岳棠手里抽走,“高怀缨的上一世在千年前,那时候酆都的记载系统没有现在这么完备,信息不全是有可能的,但绝不会有谬误。毕竟,在引进大数据引擎之前,生死簿是由君上和栖梧帝君的仙气加持运转的。”
岳棠心里一动,正待开口问些什么,会议室门外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叽叽喳喳的人声络绎不绝。严婧皱起眉头,抬手示意她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她很细心地把档案文件夹带走了,岳棠有点悻悻,后悔自己不应该质疑人家工作的严密性,现在想看也没得看。门外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但严婧一直没回来,岳棠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先走一步,毕竟一直在别的部门摸鱼也不太好……但桌面尽头的一个小小的文件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岳棠心底泛出一点点困惑:这玩意儿刚才分明不在桌子上,是严婧走的时候落下的?好奇心驱使她走到文件袋跟前,她原本只是想瞄一眼,但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以后,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文件袋里是她自己的脸。
岳棠左顾右盼,门外静默无声,严婧不像是要很快回来的样子。她一把抓起文件袋打开,一张有点发黄的宣纸掉了出来。
那正是刚才吸引她窥探别部门隐私的罪魁祸首,没有了文件袋那层半透明塑料的遮挡,宣纸上面的图像变得更加清楚了:这不是照片,是一张用细细的炭笔画成的肖像画。画里的人并不是她——尽管和她长得很像。墨色笔触汇聚成女子的黑发,不知为什么有股锋利的味道。女子的眼睛直视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身上黑色的长袍似乎在随风飘荡,地上丢了一把带着波浪花纹的长剑。宣纸的右下角很潦草地写了两个小字:朔染。
记忆深处似乎忽然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岳棠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身后的高背转椅。耳边响起一个怨毒的声音:“朔染……你血洗仙庭,残害无辜,万物苍生都要因你涂炭,你怎么敢……怎么敢……”
岳棠抱住自己的脑袋:“不……不是我……不是我!”
似乎又有一阵喧闹传来,书生打扮的少年把她推倒在地,厉声大笑:“裴棠……你也配姓裴!你不过是逆贼和娼妓生下的贱种!碰你一指头,爷都嫌脏了手!”
岳棠只觉得数不清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她蜷缩起来,地面仿佛结了冰一样冷。
“阿棠……你没有错,不怪你……”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却看到荒芜山洞里的一面冰墙,有个人躺在里面……那是谁……
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如何待你?你这么回报,就不怕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安吗?”
“岳棠!清醒一点!醒醒!”
岳棠费力地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