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澜依旧如往常跟其他重臣子女去内文学馆学文史典籍,礼仪规矩,只见平时众人拥簇的石云柔竟哭肿了眼睛从内文学馆里跑出来。狠狠撞了低头走路的安澜,石云柔瞪了安澜一眼,伞也不打,冒着雨跑了。安澜只疑惑着看看一旁撑着伞的小桃子,小桃子摇摇头只做不知。
方要走,身后有人唤安澜,安澜回头只见是昱王郗梓青。昱王的父王也便是文帝的堂兄,早早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遗腹子。王妃生下郗梓青,思念成疾,在郗梓青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文帝疼惜,早早封了昱王,养在内宫。他气质清冷,样貌俊朗,颇有些才情。家世,样貌,身份就算是在非富即贵的中都也算得上拔尖的,理所应当他是大晋朝贵女们最佳的夫婿人选。
安澜向着昱王行了一礼,昱王笑着免了,又道“昨天,石荣升出兵包围了上阳公主府,宫里的人一贯会见风使舵,以为陛下一定会处罚镇国公府,想必是那些平日里受她气的郡主,县主会说些风凉话吧。”
安澜几乎未加思索便问出口“镇国公为什么·····”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才收住话头。
昱王说“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想说什么都可以。”这话说的暧昧,安澜不接话,昱王笑笑才又说“听说前几日,上阳公主扣了户部发给西营的伤亡抚恤。镇国公这个人,虽说是个粗鲁武夫,可是对自己军营里的士兵着实好的很。动他的人,他是不会忍的。只怕现在上阳公主也后悔,做了那么一件蠢事吧。”
安澜脸上的笑冷了冷,什么粗鲁武夫,她的阿耶也是武夫,只是不动声色道“镇国公做的没错儿,兵士为了守卫国家丢了性命,若是家人还得不到妥善安排,岂非让阵亡的兵士在地下心也难安。只是,这方式也太过直接了些。”
昱王点点头“连你都觉得莽撞,何况是其他的大臣,听说弹劾他的折子摞了有一人高呢,陛下只是按下不发。”
昱王这个人,虽说是个清贵的人,安澜看着他,只是觉得他甚是不会说话,什么叫连我都觉得,我怎么了,我就不能对朝政有自己看法了。安澜只劝慰自己,他是皇亲国戚,是龙子凤孙,没有坏意,只是说话直接。在心里再三劝自己,方才得体向昱王行了一礼“昱王,老学士快到了,王爷快入殿吧。”昱王点头,方风度翩翩的去了。
安澜入了内文学馆,只见已经有人坐在殿内,安澜微微欠了欠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内文学馆的前几排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譬如巴陵公主的孙女,岐城公主的小女儿,再不济也是国公府的小女儿,大孙女,各个都神气十足,活像大公鸡似的。傅家在这群权贵里算不上顶尖的,却也是少有的握有实权的家族。所以她的位置在中排,靠着颖王的妹妹郗月郡主身旁。
郗月郡主和颖王郗瑞锦都是老王爷的妾室所生,这个妾室身份实在是低,是罪臣之女,在皇室之中也算是另类的所在。若非老王爷子嗣凋零,只怕颖王的身份还不如侍郎家的儿郎尊贵。想必是郗月郡主小时候也是吃过些苦的,加之身份尴尬,到底也没养成那些个贵女们骄纵跋扈的脾气,反倒是率真开朗,是一个极活泼的小女娘。
郗月郡主见安澜来了,忙兴高采烈的唤她落座,虽然郗月性格很好,却也没好到要和安澜做好姐妹,因为啊,她想当安澜的二嫂嫂。
郗月郡主对安澜二兄的爱,已经到了痴狂的状态。据郗月郡主说,她与安澜二兄的相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元节。郗月一个人偷偷跑出王府········由于安澜过于震惊,后边的事儿没听清楚。料想应该像许多话本上的那样,一个王府郡主深夜独自外出,路遇身心叵测的坏人,一位少将军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现在就连二流的话本子都不会写这样的故事了。
安澜去信问二兄傅骁杰,他只回了一句忘了。或许二兄时常肯救貌美柔弱的小娘子,致使脸对不上人,这也是男人的一种可恶的行径,处处多情,处处留情,使人家小娘子暗生情愫,牵肠挂肚。他倒一句忘了来的痛快。倘若人家的小娘子非他不嫁,误了终身,他倒是没什么,或许,多年以后与人谈起,只道年轻时风流倜傥。安澜回信,让他与郡主说清楚,信倒是写了,也不知他写了什么,反而使人家郡主更加一往情深。安澜只在心里暗骂作孽,对这郗月郡主更多了几分怜惜,寄希望她有一日能够挣脱自己织就的情网。这才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叙了几句话,郗月郡主便明晃晃,毫无顾忌的问道“那个,你二兄最近有没有来信啊。他还好吗,听说漠北风沙很大的。”
安澜应和着“想是近来边疆公务繁忙,兄长未有来信。”眼看她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只又道“家中小妹来信说兄长升了校尉,料想应该是繁忙了些。”
说话间,已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学士进了内文学馆。老学士总会用尖而沙哑的声音,讲经史典籍,一讲便是一个时辰,直讲得人头昏脑胀方才作罢。听老学士讲,有时倒不如自己看来的清晰明了。学士们总要把问题讲得冗长复杂,好像只有人听不懂,方才显现出他学问得深奥。
中午用了饭,便只待在自己得住处,或有女官来讲礼仪规矩,大多时候女娘们被要求待在屋子里做女工。十天半个月才允许上马场与儿郎们赛马打马球。若是遇到今日这样的雨天,众人便都缩在屋子里了。从昨天的狂风暴雨,又到今晨斜风细雨,一直到了午后,雨才渐渐小了些。安澜只听得窗外庭院里那竹稍蕉叶之上,雨声淅淅沥沥,时有哗啦流水注入水塘之声。安澜心中疑惑这水声,待到从窗外望去,却见,塘中荷叶之上聚拢的雨水,荷叶担不住劲,全数倒进塘里,只惊得塘中的鱼儿四下游去了。此时庭院里又是别样的一番景致。廊下宫娥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子,打着瞌睡。
忽见远处有一行宫娥走来,宫娥行了礼,说武帝午后召见棋会依旧,说完自退去了。
安澜一如往常,穿过上林苑,去往麟德殿,麟德殿的后殿是武帝起居的宫室,有宫娥领着安澜去了后殿,往常与武帝下棋都在偏殿,今日却有些反常。进入后殿,是三层重楼飞阁的殿宇,也有庭院,却修的大气磅礴。一层一层走上高台,这殿原就地势高,又建着高宇,在二层廊檐平台之上能窥中都全貌。只见武帝盘坐在廊下锦垫的平桌前,她梳着寻常妇人的发髻,发上只插着一支掌面大的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