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的发梳,一袭杨妃色宫装,发髻上的几缕白发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安澜只以为武帝还未梳洗,在屏风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武帝却转头道“你来了,进来吧。”
安澜行礼问安,恭敬的站在武帝身旁。武帝说“坐吧。”安澜欠了欠身,恭敬地坐在武帝对面,这时才看清楚,武帝一双凤目里倦色丛生,这种倦态,是从未出现在武帝的面孔上的。
武帝笑笑“今日不下其了,陪孤看看雨吧。”安澜应是,说着武帝把目光递出廊外,看向烟雨朦胧中的中都。
武帝说“这倒不像是中都,中都的风雨虽大,总也超不过一个时辰,往往都是来去匆忙。这样的烟雨很像扬州。”
安澜笑问“陛下去过扬州吗?”
武帝道“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朕的阿耶是扬州刺史,朕与家人都住在那里,家门外有一条河,夏日里朕就与阿姊她们一同去河里摸鱼。扬州河边有琼花,花洁白无暇,大如玉盘,朕,我便与阿姊她们去采来琼花,戴在发上。”武帝说着抚了抚头发,才又道“中都风冷,就算种活了,在这里也不开花。”
武帝就坐在安澜的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安澜总觉得她离得很远很远,像是一缕飘渺的烟,风一吹便散在中都的这片天空里了。
“朕有过一个儿子,就是你们常说的崇惠太子。他很懂事,很聪慧,三岁能诵,可偏偏被谢婵那个贱人给害死了。文帝查了出来,却碍着她谢氏家族的身份动不了她。朕不怨他,谁让他得是顾全大局的皇帝。正好,那便由朕来办,既然她的靠山是她的家族,那么朕就一点一点的把她的靠山全砸了。朕偏不让她死,当着她的面,把她的亲族一个一个送去黄泉。”武帝说着笑了起来,那一抹笑带着些诡异。
武帝转过脸来问安澜“你会不会觉得朕狠毒。”
安澜摇摇头“因果报应,谢氏歹毒妄为,便要接受后果。”
安澜说完只剩下一室的寂静,廊外的雨大了些,随着风刮到安澜的眉间,凉凉的雨。
武帝开口道“你觉得宗室里的这几个王爷,谁适合继任大统成为大晋朝未来的帝王。”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小,却吓到了安澜,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武帝看了看安澜笑“怎么,怕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安澜行礼道“陛下已经有了答案,诸位王爷各有长短优缺,而作为一个君主的取舍与标准只有陛下最清楚不过了。臣女若是说了,倒让陛下取笑。”
武帝冷哼一声“这话儿,怕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说了。”
安澜笑笑“陛下方才说这里没有外人的。”
武帝笑笑。
半晌武帝才又道“你大了,该嫁人了。你阿娘要是看到你们姊妹几个都懂事,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她抚上发髻,把插在发髻间的翡翠玉鸽的发梳拔下来,放到手心里轻轻摩擦着“这发梳还是朕做皇后时,文帝亲手做的,现在就赐给你吧。”
安澜只起身行礼“陛下,这太过贵重了,臣女不能接受。”
“收下吧,这也算是这些年,你在朕身旁,陪朕下棋的谢礼吧。也做你将来出阁时的贺礼。”说着武帝只把发梳放到安澜手心里。
安澜还待要推辞,武帝道“朕有事托你照料。”
安澜行礼“还请陛下吩咐。”
武帝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朕在西郊皇家猎场边的鹊华山上,有一座鹊华行宫,那是朕的行宫,你要好生看管。”
安澜道“这些不应该交给皇室内府或是上阳公主管理吗?”
武帝道“那院子是朕爱的,朕想给谁便给谁。”
武帝揉了揉太阳穴,朝安澜摆摆手“罢了,你去吧,朕乏了。”
安澜应是行礼告退,方走到麟德殿庭院,迎面撞上上阳公主一行二十几人浩浩荡荡走来。上阳公主外貌集了武帝和文帝的优点,身材欣长,容貌甚丽。但是她极其爱金玉翠环,发髻,脖颈,腰间,手腕之上佩戴着精美异常的金钗玉环。行步则有环佩之声,若是在日头好的时候,更觉得她光彩照人。不过这也难怪,文帝与武帝子嗣之中,只余一女,身份尊贵,便是要月亮也不会给星星的。
安澜只静静让开路向上阳公主行礼,上阳公主白了她一眼,冷哼的从她面前行过,一阵珠玉佩环的声音不绝于耳。安澜还未走出麟德殿,只听上阳公主用尖涩的嗓子喊道“阿娘,你不能这样对儿臣,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安澜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唯恐听见什么秘闻,在内宫听见秘闻可不是什么好事。安澜手心里攥着翡翠玉鸽的发梳,回头看了看烟雨中的麟德殿,明日便是朝会了,她不禁嘴角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