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嫁人是一件如此悲伤的事情。 小时候听过的戏本就像是假的。 穿罗衣,盖红布,好郎儿牵起娘子手,叫那长明炷不熄灭。 盐铁使不是好郎儿,我更不是什么娘子,我就是被一纸红棺材,从一个深深庭院抬到另一个深深庭院的猪羊罢了。 花轿外的唢呐声吹的震天响,响到我听不见周围其他的声音。 我听不到是不是有人为这个可怜的赵府小姐叹息,也听不到会不会有人因为艳羡登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姐而说嘴。 我只听得见唢呐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空洞的唢呐,强行把一场不幸的嫁娶变成三生有幸。 去盐铁使家的路好长啊,没想到会离赵府,不对,是离阿玉家那么的远。 我看着眼前的红色,一眼望不到头。 不过迟早会有走到终点之时,我强行安慰自己不要害怕,我要昂首挺胸的走进地狱,才不虚此行。 可我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花轿砰的一声落下,轿帘被掀开喜娘朗声说,请新娘子出轿时我便腿软了,就连膝盖都忍不住打摆子。 从小到大,我总是错误的估计自己。 我高估自己的胆量,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泰然处之。 我也低估了自己的生命力,就是哪怕只剩一口气都可以重新活过来。 这两种我都不想要。 “新娘子?新娘子出轿啦?” 我坐在花轿里攥紧自己的裙面,大敞的花轿外到处都是我不认识的宾客,他们穿金戴银即使我蒙着盖头,只需稍稍一听就能听见他们晃动的金银首饰。 我知道大家都在看我,那种目光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我甚至都听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说 “还有多久啊,娶了十几个了,快点开席成不成啊?” 两个喜娘一听,宴请的贵宾都等不及了,便赶紧把我拽出来。 我几乎是生拉硬拖的被搀出了花轿,双脚一落地几乎是站不住,马上要跪在盐铁使家的门口。 他家的府门要比赵府的大好多,就连台阶都要高出一截子,我走的冷汗直流,被两个喜娘架进了门。 周围人看了窃窃私语,说别是娶个病秧子回来吧? 喜娘介意这些,怕不吉利,就暗中使劲攥紧我的胳膊,好心提醒。 “赵小姐,你使劲点儿,马上就要到了。” 但这哪儿是距离远近的问题,盐铁使家的墙都是那么高,四处的假山没有一处漏风,就连凭栏下的池塘水也是绿的幽深。 这里的空气,味道冷的仿佛不是夏天。 没有夏天的盐铁使家,是杀人的地方。 我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跨过一环套一环的拱门,来到了地狱的最深处,跪在绞刑台前。 为我套上绳索的盐铁使亲昵的越过喜稠拉过我的手,我抬头看见的是他老人家的父母的灵牌在高堂摆着。 前面各点了三根香,白烟徐徐绕上横梁,好似冤魂不散。 大堂里数不清的宾客将我把盐铁使越围越近,几乎把我拢进了他的怀里。 他是高高在上的盐铁使,他是整个府的主人,没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更没有人敢。 他可以越过礼节,还没拜堂就来拉我的手,从遮掩的喜帕里伸出手来摸我的脸。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逃出娘的命运,她多年的纵横谋划,还不是让女儿走上了老路,像个花楼姑娘。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下其手的侵犯。 盐铁使隔着喜帕来亲我的脸,他亲我的脸时,我看见了朱麒的身影。 他勾着嘴角,穿一身鲜亮华服看好戏。 那样的表情我太熟悉了,哪怕他朱麒烧成灰,我都认得出。 或许是呆若木鸡的我让盐铁使暂时没了兴致,像他这般的,向来更喜欢爱挣扎的女孩子吧。 过了一会儿他便放开我,恋恋不舍的开始拜天地。 我因为站不住所以得让喜娘扶着跪下磕头。 可刚被扶上,府里最大的主人便发话了。 “别扶别扶,好像我强迫人家拜堂似的。” 这句话刚说完,我只感觉双手一空,直接跪在了地上。 地板上是用上好的鹅卵石拼凑而成,可我的膝盖落下去就像落到了钉板上,一瞬间冷汗直冒。 “对嘛,这才像个样子。” 他心满意足的撩起长袍,施施然顶着肥胖的身躯跪下与我拜堂。 还没洞房,就已经拿人不当人了吗? 看来我爹与眼前的阎王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我咬着牙,磕响每一个头,即使骨头在疼,冷汗如雨,我也要磕。 我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出我的决心,让每一个装聋作哑的人都听出我的决心! 三个响头终于磕完了,喜娘想来扶我被我一把推开,双手撑着地起身,冷汗都打湿了袖口的鸳鸯。 这鸳鸯可真难看。 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嫁衣了! “好了,小馨儿回房里等我吧。” 他随便打发了我,就去招呼宾客,刚才把我围拢的人群,跟着他大手一挥,全部悉数散尽,有说有笑的去了宴席。 我远远看着熙攘的人群喝的红头涨脸,听着他们举杯大笑的声音,只觉得吵闹和可笑。 幸亏他们离我而去,不然我站在漩涡中央,指不定哪一天会被卷进去。 我坚信自己不会被卷进去。 我有阿玉,有小红,见识过决绝的十五姨娘和被消磨枯瘦的赵珂,我不会卷进去的。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