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我的仙娥小翠说,当年归墟怨气冲天,镇压在归墟之底的混沌冲破了结界,我和母君为了消灭混沌,避免混沌冲出结界祸害苍生,母君以身殉道,而我则受了重伤,失去了所有的法术和记忆,唯独身上的至纯灵力还在,不过也只能消除一些浮于表面的怨气。
小翠同我讲这段极为惨烈的往事时,就像是在默背一篇术法文章,动情处甚至还能抑扬顿挫,让人觉得她当年好像就在现场一般。其实我对于过往种种,并没有任何印象,甚至小翠在同我说我过去有多么厉害的时候,除了感觉都陌生,我丝毫没有办法把现在的我同小翠口中的那个我结合起来,我认为小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对于过往,我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如果我无意中随口提起来一句“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这样的话,小翠就会同我娓娓道来,那些个事,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多少遍,又说给了多少人听,以至于她能够如此的烂熟于心,无论我什么时候问起她,她都可以只字不差地重复一遍,“这一切呢要从灵主还在归墟的时候说起……”
渐渐地,这些话,这些场景,这些人,仿佛植入了我的记忆中,我仿佛真的在归墟生活了许多年,然后因为和母君一同消灭混沌,母君身死,归墟遁灭,我无家可归,帝君看我可怜,就让我在天宫中居住。
可是,为什么是扶风殿?
神界所有人都知道,扶风殿是神界太子妃的住所,一旁便是神界太子的星云殿。我虽失去了记忆和法术,可是我曾经学习过的一些繁文缛节却还是记得清楚。消灭凶兽是会遭到反噬的,有的人会丢掉性命,有的人会失去记忆,母君属于前者,而我应当属于后者,或许就连这些凶兽都知道,这些繁文缛节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消除了或许还遂了心,所以它反噬你的记忆和你的法术,却独独留下一些无用的东西。
我原本也十分瞧不起这些繁文缛节,却奈何我天资聪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那些东西只消看一眼便也就永远记住了。我在搜肠刮肚一番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若是各地神仙被召回天宫,只会另辟宫殿,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安排在太子妃亦或者皇子的宫殿居住。
所以,我住在扶风殿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但我是乐意住这里的,扶风殿是神界太子妃的住处,所享有的灵蕴是其他宫殿无法比拟的,住在这里,有利于我的灵力增进,也有利于我重新学习术法。
可是,学会了术法后呢?
我不知道学会了术法后我应该要做什么,我记不得人,那个被他们称作我的家的地方也已经化为灰烬,除了扶风殿,我想不到我还可以去哪里。
我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更别谈有什么特别想要去做的事情。
陪在我身边的,除了扶风殿院子里满院的荷花—听说还是数千年前的皇子为了博美人一笑种下的,还有终日一身绿色宫袍的小翠,便再无其他。神界鲜少有人叫小什么的,一些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凡人,如果在凡间叫什么王二狗啊李大牛的,一旦飞升就会改成好听的的名号,比如什么玉虚道人、妙真元君等等,哪怕是仙娥,也会有根据性格以及容貌取到不错的名字,这小翠既然是太子殿下安排伺候我的,且模样又生得不错,哪怕依着她这素净的模样取个名字也不难,断不至于叫小翠这么俗气的名字。于是我便忍不住问她,“你的名讳,可是你从凡间带上来的?”
一向落落大方,哪怕我跟她打趣说要帮她觅得好夫婿都不会脸红的小翠,竟然会因此羞红了脸,“这是灵主给我取的……”
我:“……”
博学多识的我听到这个回答陷入了尴尬,我自然不记得我为何会给她取这么俗气的名字,尴尬之余我又问:“那你原先叫什么?”
小翠回道:“玉翡。”
“这玉翡啊,你看又是玉又是翡的,不好,太重了,怕是你这个小仙娥压不住,我一定是担心你压不住所以才给你取名小翠的,你看你这一身水碧色衣袍,跟你的名字多搭……”真的很惭愧,我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会把人家姑娘的名字改得那么俗气,“要不,你还是改回来原来的名字?”我试探性地问道。
小翠笑着摇摇头,“灵主已经这样叫我一百多年了,我已经听习惯了。”
真是该死,竟然还叫了一百多年。
可是我却丝毫没有印象。
我对神界太子也没有印象,从我醒来的那天开始,我也没有见过神界太子,听小翠的描述应当是一位模样十分俊俏,身姿十分飘逸的男人,当然,对于小翠说的话,我向来是有所保留的听进去,因为一说起那位太子殿下,她的脸上总是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又是仰慕又是心疼的。
醒来的那天,天宫天雷滚滚,我便也就是在一声声雷声中醒来,天宫因着一众神君灵蕴聚集,历来都是温暖如春,少有气候变化,只有帝君和太子的神体受到折损的时候,星云才会有所异动,从而引起天气变化莫测。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梳着双环髻,着一身水碧色宫袍的小翠,她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很是动人,我同她大眼瞪小眼最后许久才回过神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哪里?这人是谁?
而小翠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她好像知道我会醒来,也知道我醒来后会问什么。
所以在我还没有开口问的时候,她就开始跟我娓娓道来,说我是何许人,年芳几何,为何在这里等等一切我想要问的问题。
我醒来已经有些许时日,这扶风殿我出不去,外面设了结界,小翠说这是因为近来天宫灵蕴不稳,我现在法力尽失,出了扶风宫可能会扰乱体内的气息,变得更加虚弱。这结界是太子殿下所设,那么自然也就是那位太子殿下为了保护我。
“所以,我与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精神好些的时候,便同小翠一起坐在廊下,吃着小翠给我做的藕粉羹,听着小翠跟我讲那些我丝毫没有印象的一些奇闻趣事。
小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她看上去年纪应当比我小许多,只是我身上的靛蓝色广袖琉璃裙总是显得我十分老气沉闷,不如小翠的水碧色那么素雅。每每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翠的脸上总是露出几分与她这个年纪十分不匹配的凝重,她说:“太子十分看重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