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大将军府中有客,客却在后厨。见炊烟袅袅,望一片人间烟火。
一子落,帝王道,“吏使孙尚已至溧阳,且看那溧阳有何事。”
一刀落,公主道,“莫多焦心,且做等待。”
一子又落,帝王道,“天下异心之徒,皆惩九族连带。吏府与皇城军联手彻查,他们终于能做他们该做的事了,”帝王落子时又薄叹,“只可惜,他有病。”
一刀起,削了半寸鸡腿骨,眼中起了悲悯,“你已经贬了他,蔓芝还为他做捕役。你总可饶了他吧。”
“那不行,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他有病。”帝王执拗道。
公主拍了拍鸡腿肉,“他的病确实难愈,你和他较真什么?”
那严吏长有病,已被贬为太守。
他有病,他说,“人有一心,一半有情一半有志。我半颗心可治,还有半颗心是那李太尉赢过了律法。试问此病,陛下可有药治?”
帝王无药。
他又问,“为何以前需要一个秉公执法,以正朗朗乾坤的吏长,现在却需要一个诛他人九族的吏长?”
他有病,他不知吏府是帝王手下的一把暗剑。它从来不是他心中那个伸张正义,沉冤昭雪之地。
他有病,要辞官,“事有清明,志在清明,唯政事不得清明。我携我心,隐匿于世,封我笔录。”
然帝王令皇城军强按他在调令签字画押,“你不去,那赵姑娘……”
他听了赵姑娘,顽强抵抗的手马上拿起了笔,签字画押。
他的一颗心,一半一半都是病。
有病的他被贬为旬安太守,而旬安太守升为吏府吏长。他被贬,仍要查案记笔录,笔录直接呈于帝王。没有人被贬做同一件事,可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一子又落,帝王道,“九卿欲起官宴,朕不允,兴办太学,招贤纳士。九卿又欲谏御史大夫,朕不允,让卓安复任。”
一把火升起,葱姜蒜下了锅,公主道,“荐女荐官还是老一套,看来陛下要好好整治他们了。”
棋盘之子,独是他下。棋盘之子,又像滚滚而来的朝堂。
九卿臣官如棋如局,纷纷之言充斥耳畔。
“陛下,今得秋收之喜,税收必增,陛下何不设宴以贺?”那是掌税收的治粟内史。
“臣近日听闻不少新奇的山珍海味,既有盛宴,不如一一赏之。”那是掌宫中事务的少府。
“陛下,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尚是空缺,不如先立御史大夫。”那是九卿纷纷附议。
在苍祝耳中,他们都是在说。
“陛下,你要听我说。”
“陛下,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陛下,你得用我们的人。”
苍祝一会儿便按住了棋盘,“他们荐女,无非是荐他们之女,他们荐官,无非是荐他们之官。天下是朕的,不是他们的。是朕要什么,而非他们想什么。”
火已燃起,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伴着屋外婢女的吟诵声:
凤求凰兮吟同冢,朝露逢鹊比玲珑。
凰别凤兮难归林,残梦亡墓待身尽。
忘念情兮白头翁,浴火成灰永不生。
来世逢兮倘缘孽,我做男儿汝为妾。
棋落,鸡下了锅,煮起了汤。
苍祝被诵声扰了,便问,“她们在诵什么?”
“《男妾赋》,是司马长君被休的休书。她们没事就念着玩。”苍婧又起了锅铲。
棋已在,人却变。独来弈棋,苍祝没了多少兴致,“皇姐,这府邸越来越松散,你什么都不管。还变得不爱下棋爱做菜了。”
“管那么多干作什么?我近来就爱研究做菜。做菜跟下棋一样,修身养性,运筹帷幄。棋盘未必是你的,但菜一定是你的,”苍婧一手叉腰,一手便在锅中翻炒,还顺便问,“要不留下吃顿饭。”
苍祝想想她那没天赋的糕点,连忙摇头,“还是给会欣赏的人吃吧。”
于是傍晚时分,大将军带着小君侯从军营回来。
小君侯穿着铁甲,手持一剑,骑着一匹小白驹,颇有将军气势,“母亲,你看,我和父亲一样威风了!”
随着程襄的欢呼,大将军府的晚膳也开席了。
三人之席围在一起。苍婧备了各色鲜蔬鲜果,甜糕数道,鸡汤,还有烤鸡腿。
菜一上,那烤鸡腿最是遭殃,程襄和萧青见了鸡腿就穷凶极恶。
即便人手一个,他们啃着鸡腿还比着谁快谁慢。似在说慢的那个,下回可抢不到鸡腿了。
苍婧悠悠咬了口鸡翅尖,吃了口鲜蔬。一场鸡腿的暗夺战,甚是无聊,甚是幼稚,可她又被他们逗得一笑,“一只鸡一共两条腿,你们这样让鸡很为难。”
“鸡为什么为难?它多长几条腿不就好了。它身上明明还有其他地方可以长腿啊!”程襄道。
苍婧和萧青相视一望,他们想象了一只浑身长满腿的鸡……两人又嫌弃又觉得恶心,最后实在忍不了这古怪的画面,大笑起来。
只有程襄认真道,“这样鸡腿就不愁吃了呀。”
“鸡也不知道它要给你吃,不然它一条腿也不长,”苍婧说完,便把她盘里的另一只鸡翅夹给了程襄,“现在只有鸡翅膀了。”
程襄咽了咽口水,还是把鸡翅还给了苍婧,“吃鸡翅膀一定不能长高,只有吃鸡腿才能长高。”
苍婧转眼盯着萧青,萧青忙摆了摆手,力证清白,“我没教过这个。”
“那襄儿,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道理?”苍婧问。
“因为我看父亲喜欢吃鸡腿,他又长得高,那一定是吃鸡腿才长得高。”程襄据理力争。
“所以你和我抢鸡腿,就是因为想长高?”萧青恍然,“吾儿不可小觑,想来当了段时间的密探,才得出这个道理。”
“那是自然了。”程襄更觉理直气壮,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程襄饭食尤为香,“母亲这么会做饭吗?”
与程襄如出一辙的就是萧青,他赞道,“夫人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