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郎君依旨监斩赵尚书一行人,赵云俪拖着滑了胎的身子去收尸,却没有找到赵尚书的头颅,唉,赵尚书这人一生清廉正直,死后却未能全其身首,确实可悲——可叹啊。那头颅你猜怎得?竟是在裴家的狗舍里找到的,大郎君负责监的斩,赵云俪这恨,自然也就恨及了他。”
阿池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冷笑道:“呵,先帝是想把我高阳齐氏拉入这君臣之斗中,为他多搏几分胜算。入了这趟浑水,想出来,可就难了。”
“那赵尚书的头颅?”曾凤疑惑。
“裴氏何必要这般羞辱一个已死之人?必然是某位有心之人,有权之人,有谋之人所为。”
“这人是?”
“此外之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曾姨,你放心,我定会给你,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的。”阿池向着曾凤挪了一步,两人挨得近了些,手也握得紧了些,“不过妍姐姐,在阿娘去世那一日,便消失了。没人知道妍姐姐去了哪儿,我想,应该是被那人…”
一滴滴滚热的泪珠倾泻而下,拍打在阿池的手背上,只听曾凤抽泣道:“我…我其实也料到了…”说完便泣不成声。
老年唯一的依靠,生生地断送在了那偌大的京城。她只是一个乡村老妪,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更不知如何替女儿申冤。她不像阿池那般拥有讨要清白的资格,她能做的除了无奈,便只有等待。
阿池感慨曾凤对母亲的一片真心,也怜惜她的悲苦命运。但她未曾想过,自己又何曾幸运呢?大千世界,也找不出一个让她能够安心地面觑哭诉之人。
京城苏府内。
赵云俪坐在院内的石椅上刺绣,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赵云俪回首一望,道:“今日怎想到来我院里了。”
齐蔚去世后,苏予呈又陆陆续续纳了几房妾室,想早日生个男丁为苏家繁衍后代。赵云俪虽不受宠,但也不屑于争宠。她把握这管家之权,位同正妻,又有什么需要争的呢?不过那几个妾室的肚子实在不争气,这些年了,一男半女也未产出,也不知是否是苏予呈早日里落下了病根。
见苏予呈不说话,赵云俪接着道:“该不是你将苏未池送去东岭的事儿被她舅父知道了吧?”她手里的针线从未停止,一针一线绣得精致而细密,并未因为说话分了心思。
“怎会?齐培元现如今还带着两个儿子在边境呢,一年半载回不来。”一边说一边摇头,打消赵云俪的顾虑。“只是…池儿这婚事,实在可惜…”
赵云俪不耐烦地挑了挑线:“做不了国丈竟让你这般意气难平。”啧了啧嘴,“有空时还是操心一下茹儿的婚事吧,她也快到待嫁的年纪了。”
“我这不就是来与你说这事儿的吗。”
听到这儿赵云俪把手中的针线放在了石桌上,问道:“有人来议过了?谁家郎君哥儿?”
苏予呈吞吞吐吐道:“倒也不是郎君哥儿…是兵部尚书…”
赵云俪狐疑:“孙越全不就先帝继后一个独女吗,哪儿还有什么儿子。莫非是孙家二房?”
“都不是,就是孙越全那老头想与茹儿议亲。”
赵云俪听到此处拍案而起:“苏予呈,我可告诉你,茹儿是我唯一的血脉,你这般虐待她,可对得起我爹吗!”说完便作了副泼妇之状,哭闹叫喊,一样不少。“你要把茹儿嫁给那糟老头子不如先杀了我!他半截身子都入棺材的人了!你!你!你!你怕不是自己做不了国丈就要去找个做过国丈的爹!况且先帝继后早已难产而亡,你又何必如此啊!”
苏予呈听她叫嚷得头疼,皱了皱眉头:“妾室之女,这已经算最好的归宿了。即便先帝继后早薨,五溪孙氏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嫁与孙越全做妻,有何不好?”
“我瞧你就是想踩着我茹儿上位!你已经踩着齐蔚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又何必毁了我茹儿的一生幸福!”赵云俪抹着眼泪哭诉道。
“妇人之见!我就知晓你今日定不会同意,此事往后再说吧,你再思虑思虑。”说罢拂袖离去。
赵云俪朝着苏予呈离去的方向大喊:“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把我的茹儿夺了去送人!”
此时,冬日里万物生机已去,枯藤缠绕于篱墙之上,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躲在院落墙角,一点一点地撕碎着墙上枯死的藤蔓。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背,她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回过头看发现是自己的母亲,嘟着嘴抱怨道:“娘,你走路没声儿的?”
赵云俪拿她没办法,撸起衣袖一副准备打架的模样,捏着她的脸颊把她拉走:“苏子茹,你如今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啊,还敢逃学蹲这儿偷听?”
苏子茹歪着脑袋跟着母亲走,疼的直叫唤:“哎哟,我的好娘亲,您倒是轻点,毁了容貌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见赵云俪没有停下的念头,于是又嚷道:“到时候连兵部尚书都瞧不上我啦!”
赵云俪听到这儿猛地松开手,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苏子茹骂道:“小小年纪!不知羞耻!你可知道那兵部尚书是个什么模样?半百老头儿了!你娘我拼命护住你,你个没良心的倒好,看我今儿不打死你!”转身就去花丛里折棒棍。
苏子茹撒腿便跑:“不嫁不嫁,我一辈子赖着娘亲,我…我去学堂了,夫子等久了该急了!”
赵云俪呆在远处,双眼一闭,两行泪水倾泻直下:“阿娘这辈子就想为你找个好归宿,如若你能嫁得个好夫家,阿娘死也瞑目了。”
不步前人因,种得后人果。此时的赵云俪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女儿的结局,竟是一开始便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