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热得很,黎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被子掀开一个角,听着外头的狂风骤雨,心潮起伏不定。
被那个梦搅得再也睡不着,她轻手轻脚起身,喝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索性钻进了书房。
卯时,虞卿醒来,看到右侧的床榻空空荡荡。
羽儿端了盆进来伺候他梳洗。
“二小姐呢?”他问。
“二小姐在书房练字。”羽儿道。
尽管黎月已经没有念书了,却还每日练字温习,丝毫没有放松。
虞卿点头,梳洗后换了一套新衣。
此时天还未亮,窗外还下着小雨,凉意透进屋里,瞬间便让人清醒了。
等虞卿收拾好,修竹低眉顺眼地抱着一个箱笼进来。
他左顾右盼,发现黎月不在屋里,神情失落。
见他方才不来伺候,如今却这副做派。虞卿垂下眼,柔声道:“辛苦你了。”
他把那箱笼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修竹以为是虞卿压箱底的嫁妆,心道这渔家子能有多少积蓄。
他随意看过去,视线再也没能挪开,面皮逐渐紧绷,表情也不大好看。
说话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声音尖利:“表少爷,这便是您的宝贝?!”
“是啊。”
虞卿看了看箱笼里大大小小的石头,动作温柔地拿起一块儿,表情无辜:“怎么了?”
修竹觉得自己被面前的少年愚弄了。
让他抱着一堆石头累了个半死,像个傻子般防备着被人抢去!
羽儿很不高兴:“你怎么还叫表少爷,这是咱们的二少主君。”
修竹根本不把羽儿放在眼里,没搭理他,紧紧盯着虞卿,胸口处燃起一团火:“您这是诓我呢?”
“发生了何事?”
黎月见时辰差不多了,从书房出来,进了寝屋却听到修竹在质问夫郎。
修竹转身,眼圈一红,抬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二小姐……”
他委屈道,“修竹自问进府后兢兢业业,从不偷懒,一心侍奉主子们,却不知何时惹了二少主君不快,要这般作践奴!”
他长得还算秀气,在家里也是受尽宠爱,皮肤养得白,又惯会撒娇,此时眼泪一下来,还真有几分柔弱可怜的模样。
若是黎珍在这里,必定早就忍不住搂着人喊乖乖。
但黎月从不沾染男色,也从未想过和府里的小厮有什么牵扯,冷着脸看他一眼,将目光放到夫郎身上。
少年穿着青色的云纹锦衣,无措地立在原地,小脸苍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修竹还在哭诉:“昨日二少主君非要奴抱着这个箱笼随轿而行,奴担心弄坏了主子的宝贝,一路上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放开,今日刚起便念着这事儿,生怕耽搁了。”
“可现在才知道,竟是二少主君看不惯奴,特意惩罚奴呢,奴好歹也是正君送过来的人,虽地位低下,却容不得这样的羞辱。”
羽儿气得半死,跺了跺脚:“二小姐,他胡说!昨日二少主君分明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强迫,是修竹非要抢着做活儿。”
若是新婚第二日,就传出新婿苛待妻家下人的流言,那么二少主君在府里可就不好过了。
羽儿瞪着修竹,他怎么这样啊。
修竹哭得更凄惨了:“若是主子不喜欢奴,就送奴回主院儿吧。”
又是卖惨,又是强调自己和主院儿的关系,这是料定自己会占上风了。
虞卿呆呆地望向妻主,又看了看小厮,泪从眼角滑落,在瓷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他睫毛微颤,轻声道:“阿虞出身贫寒,在渔村生活了十几年,忽然远离故土,便想着带点儿留念的东西。”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些石头一文不值,可却是从家乡带来的,在阿虞心里价值千金。”
“我不知道会让府中下人误会。”
他的泪是无声的,只有那么一滴,眼尾嫣红,“是阿虞的错,阿虞本来就配不上妻主……”
黎月皱眉,走过去握住夫郎的手:“你我的婚事,是母亲和八叔公定下的,哪有配不配一说。”
她扫了一眼那些石头,都极其圆润光滑,这是被水长期冲刷才能有的形态,在江陵是很难寻到的。
便知夫郎没有说谎。
“母亲和父亲在等着了,咱们这就走吧。”
她牵着小夫郎往外走,修竹叫了一声:“二小姐!”
黎月没回头,语气淡然:“以下犯上,自己去领罚。”
修竹傻眼:他预想的画面可不是这样啊。
不是说二小姐性子软,极为敬重正君么?
不是说她对着这个表少爷从来没有笑脸,娶了这么个穷酸郎君,必定心生不满么?
怎么还护着他呢?!
羽儿跟了上去,走的时候特意撞了一下他:“赶紧去领罚,哼!”
让你大早上的发疯,污蔑主子。
修竹:“……”
……
“妻主。”
初春的晨风刺骨,黎月撑开油纸伞,遮挡住上方落下的零星雨点。
她一手拿伞,一手牵着夫郎,走出院子,听到虞卿唤自己。
偏过头,少年的眼眶还是红的,却弯了眉眼笑,温柔地看着她:“多谢妻主信我。”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爷爷走了,阿虞没有父母,如今嫁给妻主,能依靠的便只有妻主了。”
“若是妻主不信阿虞,阿虞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声音轻柔,像是一阵风。
黎月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认真打着伞,注意着脚下的路,以防对方滑倒。
“你放心。”她只说了三个字。
既然表弟嫁给了她,她就有照顾好对方的责任。
黎月不相信自己会像梦里一样,真的让夫郎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