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从庄子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两岸中央的河道内却依旧有好几艘小船游荡。
江陵的水路发达,这些撑船的女子都是为了生计,依旧停留在城内招揽生意的。
见黎月穿着短打,衣着普通,好几名船娘都没搭理。
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却是稍稍直起累坏了的腰,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迅速划了过来。
“黎二小姐!”她年纪虽大,身子骨却硬朗,说话时声音洪亮,目光炯炯。
黎月见状,神色缓和,拱手道:“周婆好。”
“哈哈哈,我还当是谁家的丫头长这么俊,竟是黎二小姐你。这是又去庄子上办事了?”
打完招呼,离得近了,被称作周婆的老妪才看见黎月后头跟了一个丫鬟,后者吃力地抱着一筐东西。
她将船桨放下,固定住船身,轻松一跃跳上岸,接过那个筐子:“让老周我来帮你。”
“黎二小姐,快上船吧。”周婆将东西放好,热情道。
黎月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和丫鬟一起上去,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递给周婆。
周婆连连摆手,“哎,说过几次了,不要你的钱。若不是二小姐你之前在街上救了我孙女,她就得被马踩死了,那我这辈子可就没指望了,哪里还能出来撑船?”
周婆的女儿早亡,女婿不堪忍受守寡的生活回了父家,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孙女。周婆便和夫郎一起辛苦将孙女养大,上月,她孙女赶集时,正好有个纨绔小姐骑马在街上乱撞,是黎月出手拉了对方一把。
黎月坚持要给:“举手之劳罢了,周婆不必放在心上,您若不收,以后小辈真没脸再坐您的船。”
推来推去,周婆还是收下了。
她一边摇桨,一边打量黎月带回来的那筐被布盖住的东西,乐呵呵道:“这是带了什么回来?”
“是香橘。”黎月道。
话音刚落,那一直没吭声的丫鬟抱怨了:“你这老货,力气忒大。这香橘可是我家大小姐后日要拿去孝敬陈司户的。像你这般莽撞,要是把东西不小心弄到河里,你赔的起么?”
周婆一愣,转头问黎月:“这是你家丫鬟?”
“我是黎家大小姐的贴身心腹。你可知咱们大小姐近日娶了陈家的儿子?将来是要做官的!”丫鬟挺起胸膛骄傲道。
黎月皱眉:“不得无礼。”
周婆又看了一眼那丫鬟,喃喃道:“怪不得。”
她压根就没接话,也不介意,想到方才丫鬟说的娶亲一事,又笑了,从船舱内取出一个小包,里头是两个红鸡蛋和一双鞋。
“先前听说二小姐要成亲,老婆子我就想着送点心意,奈何这几日始终碰不到面,这是我家老头子做的鞋,二小姐别嫌弃。”
她豪爽道:“祝二小姐婚姻美满,家中夫郎将来给你生十个八个大胖闺女!”
黎月一窘,低声道谢,二人又推来推去,最后黎月收下了那个包袱。
黎珍的丫鬟没人搭理,见黎月二人气氛和谐,言笑晏晏,郁闷不已。
她是黎珍最得宠的身边人,惯会拍主子的马屁,这次主子有心讨好岳母,担心香橘出问题,她便站了出来说要跟着去庄子上,以便监督二小姐。
谁知到了庄子上,二小姐不歇息就罢了,还和那群农户聊得火热,最后甚至换上了庄户人家穿的衣裳,帮他们干农活儿!
这不是有病么?
好歹也是黎府的小姐,怎么能和低贱的乡下人凑作一堆?
丫鬟很是鄙夷,尽管她自个儿是贱籍,还不如农户,但近墨者黑,在黎珍手下做事,也学得了瞧不起人的态度。
她心中腹诽:戏子生的果然就是上不得台面,哪像她们家大小姐,身为嫡长,是正经的黎府未来主人!
船摇摇晃晃划到了黎府所在的那条街,只要再过一座桥便能到家。
丫鬟抱着香橘,手都酸了,见黎月上岸后一个劲往前走,忙道:“二小姐,等等奴婢。”
黎月压根就不停:“不是说急着给大姐送去么,快走吧。”
“可是这筐东西很重啊。”丫鬟委屈道。
“哦。”黎月顿了一下,扭头。
神情严肃:“大姐不是担心果子被我弄坏么,你是大姐的贴身心腹,自然是由你拿较为妥当。”
“大姐这般信重你,我也是如此,相信你能行。”
她点了点头,走得更快了。
丫鬟:“……”
二小姐这是故意的吧?
黎月还真不是故意要整丫鬟,她只是有些着急,今日去那几座庄子,了解了雪灾后地里的收成情况,打算把它们理出来,登记成册,交给长辈处理。
黎月回府后先去给父母请安,顺便说了一下这事。
她离开后,黎家家主点头:“老二还是挺牢靠的。”
黎苏氏见不得妻主夸庶女,表面附和,心里却道: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要做她女儿的垫脚石。
他笑得温和:“家里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今日玉儿下学回来,说夫子夸她背书背得好,写的字也进步了。”
“青儿和新姐夫相处融洽,乖巧得很。”
“珍儿自从娶了夫,也懂事不少。方才还来寻我,怪我粗心,这几日送的点心竟然没给她二妹送。”
黎苏氏解释道:“妻主,你也知晓老二的身体不好,吃得也不多。我不是厚此薄彼,是询问过大夫,怕老二吃多了不好克化。”
“尤其是这几月,她患了风寒总是咳嗽,食欲不振,大夫建议吃得清淡些,我这才没送额外的吃食,就连六道菜,也改成了三道,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
黎苏氏嗔道:“谁知你的大女儿,竟是姐妹情深,以为我苛待了她妹妹呢!”
黎家家主勾起嘴角:“嗯,老大是懂事了。”
儿女都如此乖巧,黎家家主很是高兴,又夸夫郎持家有道,夫妻俩感情甚笃。
待妻主睡着了,黎苏氏才松了口气。
想到今日女儿来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