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他们要去的东市正逢赶集。
东市由三条繁华街道连起来,熙街卖吃食,石麻街卖织造,最广阔热闹的净水街则什么都卖。
今早黎家人并未聚在一起吃饭。黎月先带夫郎去吃了一碗馄饨,又去了男子的成衣铺。
“哎哟,这是哪座天宫下来的小神仙。”
成衣铺的掌柜热情招呼道,“随便看随便瞧,可有中意的款式?”
他看了一眼黎月,笑道:“这是小郎君的妻主吧?”
江陵的风俗,未婚男子在外需带面纱帷帽,已婚便不戴。
虽说这并不能完全分辨清楚顾客的身份,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掌柜的见黎月和虞卿年纪相差不大,关系亲密,后者未戴面纱,便猜测这是一对小夫妻。
黎月点头:“麻烦您替我夫郎选几套时兴的款式。”
“妻主,不用那么破费,我有衣服穿的。”
虞卿阻止她:“倒是妻主应该再买一些。”
虞卿也算摸清了这个便宜妻主的处境,知道黎月积蓄并不是很多,不好让对方给自己花钱。
毕竟他并未把黎月当成自己真正的另一半,要买东西,他自己就有钱。
黎月道:“府里还要再过几月才发新的布料,你带来的衣裳不是江陵的样式……”
黎月曾经随长辈赴宴,不小心撞见过几个男子奚落外地刚来的小郎君的场面。
她怕他被人排挤。
黎月到底还是给虞卿买了几套,都是对方自己选的,颜色偏浅,样式简单素雅。
掌柜的一开始还推荐鹅黄、绯红等柔嫩或者艳丽的衣裳,虞卿都拒绝了。
“我觉得简简单单就很好。”
虞卿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我不懂穿衣打扮,妻主不会笑我吧。”
其实他本身就长得精致,气质清雅,不太适合过于繁杂的打扮。
黎月正待回答,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戴着面纱,穿了丝制的淡紫色衣衫的少年抱着胳膊,站在楼梯上嘲讽:
“当然要笑了,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半点儿不懂欣赏。”
他慢吞吞下楼,声音清亮,语气鄙夷:“男儿家还是该多学学打扮,也不知你这样怎么能够讨女人喜欢。”
他的恶意来得突然。黎月眉头微蹙,下意识挡在了夫郎前面:“你这是何意?”
“我实话实说而已。”
少年斜睨了黎月一眼,忽然愣住:“怎么是你?”
“英儿!”
一个蓝衫男子匆匆从楼上下来,斥责道:“又在乱发脾气了,还不给这位郎君道歉!”
他和虞卿一样未戴面纱,眼角有块面积较大的黑斑,原本秀丽的面容便被这印记毁去。
男子神情温和,看向黎月和虞卿:“我是这铺子的东家。真是抱歉,我表弟不懂事。作为赔礼,二位在店里的花费全免了。”
“表哥,我哪里不懂事了?”
少年抱住男子的胳膊,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嘛,来了成衣铺,那么多好看的衣裳他都嫌弃,说什么简单就好,谁不知咱们成衣铺是以精致华丽闻名?他就是成心的。”
“你再这样,下次不许来了。”男子语气严厉地对少年道。
那个叫英儿的少年很是委屈:“表哥,我这是帮你啊。”
他表哥家由于没有女儿,招了个儿媳上门。表哥由于脸上的胎记,不被入赘的妻主所喜,那个女人一边觉得耻辱,一边用夫郎家铺子挣来的钱偷偷养小倌。
那小倌便是穿得一身素,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故意引表哥的妻主来铺子里买衣裳,挑剔了半天,之后“不小心”撞到来查账的表哥,这才暴露了。
表哥泪流满面,憔悴不堪,却又为了孩子不愿和离。
少年家也没有女儿,将来也要招赘,便对这事格外敏感。
见虞卿柔柔弱弱,又说了那番话,他以为是那小倌叫来捣乱的,这才出声嘲讽。
不过他看到黎月,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这不是好友黎青家的庶姐黎月么?
他叫李英,是珠宝商李家的独子,昔日到黎府做客时,曾远远见过一次黎月。
好友嘲讽自家二姐上不了台面,李英却对黎月很有好感,觉得比那个黎珍顺眼得多,还曾想过同父母商量,干脆招黎月上门算了。
只可惜黎月成亲这么快。
他不肯低头,强撑着面子道:“反正我没错。”
黎月并不知道这是三弟的朋友,垂眸对夫郎道:“换家铺子买吧。”
尽管这铺子的东家一直道歉,还表示要免了黎月二人的银钱,但她还是不愿再待下去。
虞卿点头,眼圈微红,小声道:“都是我不好。”
“表哥你看,人家都说是他的问题。我明明也是为了铺子着想,方才就是他说话不对嘛,要不然我也不会骂他。”
李英和他表哥感情很好,不想表哥生气难过,赶紧撇清责任道。
虞卿环视了周围一圈儿,其实这铺子里除了他们几个外,也有别的客人,这会儿都在看热闹呢。
他眼睫湿润:“我不知道这里不欢迎喜好素雅的客人,还以为铺子里挂了这种衣裳,就能买。”
“都怪我,不知道买这些衣裳,就是土包子了。”
那些客人当中的某一部分便忍不住了:“谁说的?我还非得买你家的招牌啊,我就喜欢没那么多花纹的,淡雅的款式,怎么就土了?”
“就是,方才我就想说,这小郎君忒霸道了。你表哥是东家又如何,咱们可是客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想卖,那你把衣裳摆出来做甚?”
“我就喜欢穿得简单些,这犯法么?”
蓝衫男子脸色涨红,一个劲弯腰道歉,努力平息客人的怒火。
李英见引起了众怒,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就生气了。
他说的又不是他们,真是多管闲事!
“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