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深处,郁郁草野间,一座简陋草堂立在那里。
“就是这里?”
孟临颛看着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大约是很久无人拜访,推门时掀起的微风吹起一阵灰尘。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写有八字:“傲然自足,抱朴含真”。并不是什么名家墨宝,但字迹中可见潇洒自然。中央的木桌边角都很是粗糙,未经打磨,似是自己做的,桌前地上随意扔着两个蒲团,此外,这里就别无他物了。
孟临颛将那幅字取下,细细打量,又仔细摸过桌子的边边角角,毫无发现,于是他捡起地上蒲团,用手拍打,却只抖落下满地的灰。
又有人走了进来。
“主子,我打听到了,那窦神医……半月前仙去了。”
孟临颛抬头看向他,眸色渐深。
“如何确定的?”
“这山下的村民都认得他,知道他是从越州一路北上的,样貌什么的也与之前听来的对的上,他给村里不少人治过病。还遇见了一小伙子,说是替他采药的,算是半个徒弟,还帮他料理了后事。”
“我亲自去见见。”
随即,他们去了山下,那个小伙子很是淳朴,三番两次被生人问询也没起什么戒心。
“你在他那里,得到过什么药方吗?”
“药方?没有的,”他眯起眼笑笑,“他写了方子我也看不懂,我从前没学过医,也没有天赋,求了窦大夫好久他才准我帮他拣药,他不收徒,我也没行过拜师礼,算不得正经师徒。”
“他过世前,可有留下什么?”
“没有,啥也没有,就那茅草屋。真要有什么,大概也被他烧了,他从一两个月前就开始烧东西,我碰见好几回了。”
说到最后,他伸手指向稍远处的一个土坡。
“我给他埋在那儿,还立了一块碑,你们从老远赶来,不如去祭拜一下。”
回途的马车走得很慢。
“主子,您歇会吧,来的路上熬了几天了。您先得自己撑住,才好接着找药方啊……”
孟临颛被说动了,他此时眼中一片干涩,额角好像有锥子在凿。
闭上眼,纷乱交错,过往的碎片如流矢,掠过无痕,藏有她的片段却变得很慢,足以让他将每一点一滴都看得分明。
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手……
她欢笑,她沉吟,她为他煮茶,与他论诗……
他追寻窦神医的线索整整半年,终是断在了今日。
小宛还能等下去吗?
没事的,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会有的……吧。
他握紧了手,指甲狠狠抠住手心。
时隔多年,自从能自由出入皇宫,培植自己的势力起,他就再没体会过如此无力的感受。
若他们是话本传奇里的人物,他立马下冥府去一笔销了写有她名姓的生死簿,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没有通天彻地的威能。
孟临颛起了逃避的念头,他试图通过其他事让自己冷静下来。
“归暮那边,有传来什么新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啧,北疆必定战事再起,我有预感,这几日,趁未降大雪之前……他们还会有动作。”
三月前,明帝驾崩,其嫡长子,已被贬为庶民的孟临渊领一支军队突入宫中,自立为帝,血洗朝堂,还未稳固,契丹人就像是早知消息,再一次进犯周朝疆土,但似乎未做好万全准备,周朝军队起初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搞得乱了阵脚,始战败退,后在镇国大将军的带领下重振士气,最终击退了敌方。
所有人都欢欣踊跃,百姓们本来因着换了个皇帝还处在茫无所知,忐忑不宁中,听见这么个鼓舞人心的消息,旁的也顾不得了,只想跑到城门楼上喊几声“大周威武”,让人知道己国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盛。
可孟临颛知道,有蹊跷。
“时机不对,如何能这么巧,简直像……早有准备,轻易退败……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几日后,孟临颛一伙人的视野中隐隐出现了皇城的影子,正打算继续前进,却见前方一人驾马朝他们飞奔而来。
“主子,好像是肃野,您不是吩咐他留在城里待命吗?怎么……”
直到离得很近了,马背上的男子才遏制住马匹,利落地翻身下马,半跪在孟临颛面前,口中不停喘着粗气。
“怎么了?”
孟临颛皱着眉,心中已有了预感。
“契丹人发动突袭,苏老将军重伤,军队士气大失,北边已失了一城,周边几城怕是也保不住了。”
他似乎还未缓过来,急促地喘息了一下。
“现在城中百姓也听闻了消息,人心惶惶。”
“我知道了。肃野,起来吧。”
如此,不知他那皇兄,会怎么做呢……
孟临颛敛目思忖片刻,嘴角向上扬起细微的弧度。
或许,我该去见一个人。
魏国公府的一个空旷院子里,一棵高大银杏下,有猎猎声响穿刺于冷风中。身形挺拔的男子墨发高束,一杆长|枪在其手中挥动自如,殷红的枪缨如烈火在空气中翻飞,男子的眼神暗藏锋芒,锐利更胜枪尖,收招动作干净利落,手臂肌肉紧绷,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到清晰分明的下颌。
正是萧景行在自己的院子里例行练枪,此时已入冬,早起更是寒风萧瑟,可等舞完一套枪法,已是热血沸腾,汗流浃背。
已有院仆替他将烧好的水倒入浴桶,他把枪放回屋里的枪架上,便入浴桶清洗了一番。
从军营出来后,吃饭、穿衣、洗浴一类事,他的动作都利索得很,不到一刻钟即从桶中起身,随意擦拭了几下身子,捞过挂在一旁的里衣披上。胸膛上还有水未擦干,触到衣料便在上头印出了水痕。
他刚拾掇好,就见着自己的仆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慢慢说。”
萧景行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