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他点头,“家师曾留有教诲,说医家学常人所不学,知常人所不知,就必须守常人未必严守的诚实。否则居心叵测之人将医术揉进话术,弄虚作假招摇撞骗,比寻常的江湖骗子更容易误人害人。”
我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心灵为之震颤。
“所以您至今从未说谎?”
“老夫谨遵家师教诲。”
我顿时哑然。
大约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老实。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也承认他师父是个好人,得是多好的人才能说出这般震撼人心的话来啊。但是……真的不能事急从权一下吗……
我已经以身试过毒了。这许多谎话编下来,也没见哪道天雷要劈我。就算雷公真的闲来无事决定整顿一下人间,我也该往后排。在我前面,还有说过“放宽心嫁过去,你到中原也还是锦衣玉食”的母妃,说过“下官也不知为何要开战,只能劳烦郡主先去阆州民间暂避”的罗誉,说过“钱已经给大师了”的客栈掌柜……
“若不这样,我怕会惹来太多关注。”
“若这药方真能解此燃眉之急,姑娘当居首功。老夫学医不精,焉能抢了姑娘的坊间美名?”
“我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若被爹爹找到,回去又是一顿打。”
“阆中县地处阆州中心,与巴州还有几个县的距离。姑娘倒不必担忧名声传到巴州去。”
“爹爹爱用藤条打人,会死人的。”
“以前打过?可有留伤疤?”周从安脸上显出片刻的动容。
我装模作样地点头。
“我们回春堂也有女子行医,老夫回头叫她来给姑娘瞧瞧吧。”
“这倒不必。”我顿时心虚。
都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果然没错。这就是我不爱说谎的一大原因。圆谎这么麻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可是真到了不得不说谎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圆谎的麻烦。
就在我以为他要答应之际,他却又开始驳我:“那也不对。此事完全不会惊动令尊,何来打死人一说啊?”
“我害怕。”
“不必怕。”
“因为害怕,所以要以防万一。”
“没有这个万一。”
……
老古板!顽固不化!墨守成规!
软的不行,那只好来硬的。我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手里攥着的药方,后退两步站定。
“郎中若不答应,我就不给药方了。”
周从安尚在犹豫,我抽出发髻上的木簪,尖头对准自己的脖子。脑后青丝垂落,拂过耳垂和肩背。
“哎哎哎姑娘冷静……”他急得大叫。
“被爹爹打死也是死,被担惊受怕的日子吓死也是死,今日一死了之又何尝不是死呢?郎中若实在不肯体谅,我就……”
“好!我答应姑娘!”
周从安仰起头来,天光云影尽收眼底,神情凝成一副恭敬的模样,口中念着:“师父在上,诚实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请恕徒儿破例诳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