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觉得刚刚那一下表现如何?”他半开玩笑地伸了伸筋骨。
我懒得理他,“师爷有话直说。”
“这是解药。”他递给我一粒熟褐色的药丸,淡淡道,“昨日,多谢郡主配合。”
我吃下解药。
“还有下一轮的毒药。”他又掏出一颗同样是熟褐色的药丸,“在郡主进洛阳面圣之前,在下每隔三日就会来一次,解药和毒药一并给了。”
碧环担忧地在一旁看着,“师爷,郡主大病未愈啊。这毒药就算在常人体内是三天发作,又怎知郡主会不会有意外呢?”
孟韬冷哼一声,用蛮力把药塞进了我嘴里。宽大的手掌摁着我的脑袋,把我刚刚绾好的发髻压得快要散架。我近距离地看到了他阴狠的面孔,沟壑纵横,瞳仁幽深。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冷静”。
碧环当即抄起一根簪子指着他,差点要叫出声来。孟韬瞪了她一眼,“还想要郡主的命就闭嘴。”她才放低了音量,嘴却没停,“好歹顾忌一下男女之别,师爷怎么能……”
我藏在袖口的绣花针已滑到手指尖,同时脑中闪过这八方博弈的局面……嗯,孟韬应该不会要我的命。于是我收起绣花针,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
毒药进了我嘴里,孟韬才后退两步,淡淡瞥了一眼碧环,“主子比丫鬟都懂事,这丫鬟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我咽下药丸,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喉咙。
“被喂毒药也不反抗,师爷管这叫懂事?”我反问。
“那郡主为何不反抗?”
“没用。”我瘫坐在一团被窝里,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郡主聪慧。”孟韬向我俯首,“郡主一直配合妥帖,在下并无对郡主生疑。适才所为,不过是一个谋士骨子里改不掉的习惯,还望郡主勿怪。”
什么习惯,怀疑一切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我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养成了和谋士一样的习惯——怀疑,而且是无差别地怀疑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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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来找我的是周从安,时间是晡时。
“……熟褐色,味道有点涩,通常做成丸子的形状,约是这般大小。”我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服用后,过三日毒性才发作。若有解药,则可无恙。”
周从安眉头一皱,“还有这种毒药?”
“没见过便罢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我顿了顿,又问,“我的身子可有什么异常?”
“……郡主的身子有多少异常,还需要老夫一条条列出来吗?”他没好气地反问我。
“我是说,除了那些平时都有的异常。”
“话不能这么说。郡主的身子每日都有表征变化,老夫没说是因为说了也听不懂,倘若郡主想听的话……郡主体内的瘴毒虽形候正盛,然犹在于表,未入肠胃,须以温药汗之,汗之不歇再下寒药……”
我觉得我确实听不懂,于是没再让他说下去。大约毒药入体一天还不能起效吧。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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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来找我的人是章全,时间是日入。
“下官五天前往洛阳递了奏疏,陈明假.币一案的前因后果,不想还没递到洛阳,就在襄阳的驿站被截下来了。是以……此事可否劳烦郡主?”
我点点头。章全递来奏疏,骈四俪六中夹杂着单句散句,笔翰如流,鞭辟近里,工工整整的字迹勾勒出假.币案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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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我得到消息,说是边境来的一行人将在深夜抵达。我开始辗转反侧。
这一行人都有谁来着?我在脑中过了一遍名单:收兵归来的齐冕,出使归来的宋昀,出使而来的裴颂,还有去接他们的谢乾灵。
四个人物身后是四方势力。太子党,四皇子党,纯臣,剑南人。
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彼时会是什么情景呢?见到裴颂之后要说什么,我早就想好了。我一定冲上去,在他面前好好哭一场,倾吐我这一个月以来的艰难。而我现在想的是——见到宋昀之后,我要说什么。
思绪就此展开,我打起了腹稿:你没看错,我就是沈洛泱。你不必再担心去寻亲的白朝露了。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还有令尊的不幸也说来话长,我慢慢与你解释吧……哦对了,《孟子》久借不还,是我的不是……
宋昀脾气这么好,想来不会因为我骗他就生气。我这样猜测着。
那我如此揪心又是为什么呢?兴许就是有点遗憾。从此以后,再没人记得白朝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