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水沿着屋檐歪歪斜斜地顺势直下,沿着朱红色的大门蜿蜒滴落,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祠堂里却是安静得惊人。
屋外的冷风吹了进来,明黄色的烛光摇曳,墙壁上映出来的影子时不时地晃动几下。
布满尘土的地面上,一个穿着十分素净的女子跪在上面,看着也大概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是生得一派亭亭玉立之色,只是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怯懦,细细看去反倒没有初见时的那么惊艳了。
女子的膝盖下面没有垫着任何东西,身上仅仅穿着一身罗裙,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显得身体尤其的单薄。
她瑟瑟发抖,额上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液,一滴一滴地从她的额上流下,从她的脸颊上划过,掉在地上,使她看着分外的狼狈。
苏烟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洗得发白的衣裙下摆沾满了尘土,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若不是周围人都见惯了她这幅鬼样子,怕不是以为这是个什么吓人的东西呢!
她低着头,盯着地面上那几点红色,鼻尖好像还能闻到传来的血腥气味。
有点反胃。
她想。
传到耳边的声音似乎只有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来的“砰砰”声音。
一下又一下。
仿佛这是她活着的唯一证明。
而她的手臂则是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汗水从掌心里渗出,却是一言不发。
苏烟呆呆地望着地面,眼里一片空洞,没有焦距,亦是没有一点光亮。
额上刚刚被砸出来的伤口经过府医的处理,已经凝固住了,只是……
“我、我并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苏烟咬咬牙,心里尽是忐忑不安,怯生生地回答,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像是一株在暴风雨中即将凋零的莲花。
她哀求地望向苏父,眼底尽是恐惧,祈求对方能够相信自己的话。
“愚蠢!”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怒骂道,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霎时刚换好的茶杯里便溢出来了浅褐色的液体,溅到了桌面上。
一旁窃窃私语的姨娘小姐们顷刻便噤了声。
“你当真以为你那姐姐是个好的不成?若她真是个好的,那她怎不把你一同带上,离开这丞相府?”苏父满脸嘲讽,口里的话语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刺向苏烟。
“我、我……”苏烟只觉得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一般,她想要开口为姐姐与自己辩解,却感到解释是如此的苍白。什么都吐不出来。
因为她心里清楚,大姐姐此次离开,定是存了不回来的心思了。
毕竟,就连街坊老百姓们都知道,二皇子在与风国一战中,身中剧毒,且双目失明,就连百药谷的神医都下了死令,二皇子绝对活不过二十五岁。
因此,皇帝连忙下旨,将丞相府的大小姐嫁过去,说得好听一点,是成为了二皇子妃。
可又有谁不清楚呢?
分明……分明这就是过去守寡啊。
“三姐姐快别难过了。”苏烟心里正胡思乱想着,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孩突然大步走来,将苏烟从地上拉了起来,轻轻搭起她的手,低声细语地说:“我知晓,你与大姐姐一母同胞,素来要好,如若有什么事情,你也一向会为她遮着拦着,可是……可是现如今,我们即将要面临的,可是皇家啊,你如此真心实意待她,她却在婚礼前夜弃你不顾,这、这未免也太过于不是了……”
苏婳的脸上一派担忧,仿佛是真心实意地为她考虑。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被二皇子知晓了,丞相府的大小姐在婚礼前夕竟然逃婚,不仅仅是皇家人没有了面子,丞相府怕是也难逃一劫。
可是,苏烟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失声痛哭,说道:“可……可大姐姐真的是从未跟我讲过,她会有逃婚的想法啊!”
苏烟闭上眼,瘫坐在地,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啪——”
第二个茶杯跌落在她的旁边,飞溅出来的茶水沾到衣裙上,泌到她的皮肤上。
有点烫。
烫得灼人。
祠堂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每一个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吭声,怕自己唯独成为了那只出头鸟。
“既然如此,那不如……不如就让三小姐嫁吧。”
这个时候,一道婉转的声音传来,像极了森林里鸣叫的黄鹂鸟。
什么!
苏烟惊讶地抬头望去,苏父也看了过去。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柳姨娘娇笑着,滚坐进了苏父的怀抱里,揽上对方的脖颈。
“柳姨娘!”苏烟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溜溜的,但跪了一晚上,身子还是有点撑不住,她只能咬住唇瓣,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难堪,她怒气冲冲地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闭嘴。”苏父瞥了她一眼,带着无限的冷意,接着,他又低下头,大手轻柔地抚上怀中的女子,带着些许鼓励的意味,“说下去。”
“父、父亲……”
“三小姐与大小姐一母同胞,年龄不过小了两岁罢了,况且他们相貌相似,性格也相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左右三小姐也刚刚办完了及笄礼,而那大小姐也未同二皇子见过几次,不如直接让三小姐嫁出去,这法子……相爷觉得如何?”
柳姨娘坐在苏父的大腿上,一双眼里带着无限的情意,身体柔如无骨,宛如一株菟丝子,攀附其上。
苏父紧珉着唇,审视的目光不停地在苏烟和柳姨娘身上来回扫视着。
一瞬间,祠堂里变得极其安静,仿佛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
半晌后,苏父站了起来,一甩衣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那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苏烟的身前,如同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
“来人。”苏父开口。
“父、父亲……”苏烟抬起头,眼底里隐隐约约地带着一层微弱的希翼。
可这希翼,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