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陆氏这一代只得两名男丁,陆灿便是其中之一,且是长房唯一的嫡子。
陆灿,字清泠,今年二十岁,父亲陆鹤年是当朝次辅,一直想让陆清泠也入仕,如此陆家这样的百年望族便可累世绵延。可陆鹤年天天念叨,儿子就是不同意,有时不高兴了就离家出走,少则十天多则数月。
陆灿携亲娘款款走向自己的书房,怎料他老爹已候在房中多时,“爹……”陆灿颇有些无语。
陆鹤年鼻子里冷哼一声,唇上两瓣胡须都飘了起来,“这半月你去哪了?”
陆灿略略思量道,“儿子此番去襄阳拜访舅父,舅父舅母太过盛情,故而留儿子多住了几日……”
陆鹤年又哼哼两声,并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可要想让儿子说真话,怕是太难。思及此,情不自禁叹了叹气,怪儿子太聪明太有主意,从来不肯听劝,更不肯按照自己的意愿入朝。
天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来去匆匆且昼夜难见到人,竟比他这次辅还要忙上许多?
“爹,娘,孩儿此番归来寻得一物。”陆灿小心关上房门,然后走到爹娘跟前,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正是他那天从萧怡腰上顺来的那块。此时玉佩在陆灿掌中正散发着盈盈光泽,上头雕着一只凤凰,一见便知绝非凡品。
陆鹤年大惊失色,“这玉佩!”陆鹤年手撑着身后的书桌,身子摇晃险些就要站不稳。
“不错,爹娘仔细查看,这玉佩是否和孩儿之前见过的那幅画上一模一样?这珍贵难寻的玉料,巧夺天工的雕刻!”陆鹤年从陆灿手中接过这玉佩,双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昔年,他曾亲自前往玉溪山,亲手从陡峭的山壁上凿下一块玉料,那玉料通体的雪白中还生有一片浓绿翠色,尚未雕琢便已散发柔亮的光泽,一眼便觉世间罕有。陆鹤年当时喜不自胜,立时便打算将来细心雕琢送给自己的亲妹。
“琅儿快看,这是为夫当年赠与吾妹的那块籽料,为夫尚未将其雕琢,吾妹便将它拿去。琅儿你看,这凤尾处可见一条血丝,是为夫凿动山壁时弄伤了手,这玉就跟有灵性一般将血丝沁了进去。”
陆夫人亦是大惊失色,捏着帕子的手都在不住颤抖,“没错,当年那玉料必定当世无二,妾身细细抚看过它,绝不会认错!我的儿,如今这玉佩你又是在何处寻得?”
陆灿扶爹娘在椅上坐下,自己也挑了张凳子坐了,“是儿子在恩施芙蓉榭从一年轻男儿身上摘下的。”
陆鹤年捻须沉吟了片刻,眼里多了些怀疑,“你不是好好待在襄阳,如何又到了恩施?”陆灿轻咳了两下,只推脱说要采买些恩施玉露故而偶然去了恩施。
陆鹤年当然不信,只是此时不宜纠缠此事。
倒是陆夫人仿佛想起什么,一把捞住了陆鹤年的袖子,“夫君,咱们得找到玉佩的主人!晴儿多年杳无音信,这玉佩如今又落入旁人手中,必须找到他,他一定知道晴儿的下落!”
陆鹤年犹在震惊之中,只觉得心中大恸六神无主,竟说不出话来。
陆灿观父母神情悲戚,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父亲母亲不必多虑,孩儿已着人跟着那男儿,一路悄悄尾随必不会叫他发现,此人现已临近东都,不日便要抵达。”
陆夫人绞了绞手中帕子,按下那份伤怀,眼中隐隐有些期许,“我儿欲待如何?”陆灿低眸浅笑,心中颇有几分思量,此时想叫双亲安下心来,“母亲,孩儿想等明日天黑时分将那人带进府中,届时您和父亲尽可细细盘问,必叫他知无不言。”
陆鹤年隐约听出了这话中暗藏的一丝狠厉,顿感不悦,“你这竖子,你待如何?为父不许你对此人威逼恫吓,只好好将人请来,我们细细问他便罢了。”
陆灿仍是脸上带着浅笑,躬身称是。
如此,便等下一个天黑。
这边萧怡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二月初八这天夜里进了洛阳城。
洛阳,十六年了,终于还是来到了此地。这样一路匆忙赶路,为的便是赶上下月初五的科举,三年一次,若是错过便要再等三年。上一次科举,萧怡还只有十三岁,我朝不许十六岁以下的人考科举,故而今年萧怡提前一个月便赶到洛阳城来。
师父说,来了洛阳一定要去栖月楼,为什么呢?因为它是东都最好的吃住之地!萧怡下山之前,师父及门中弟子往她包袱里足足塞下五千两银票和一百两银子。这一路上都没顾上吃好住好,也没花什么银子,现下已到此处,自然要去栖月楼见识一番。
一阵马儿焦躁痛苦的嘶鸣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驾车人不耐烦的嚎叫,“滚开!都滚开!没看见这是冯大人家的马车吗?都给我滚开滚远些!”
驾车人一边甩鞭抽打马背,一边扬鞭抽打马车旁的无辜行人,一鞭子下去抽到了不少路人,萧怡远远听见路人呼痛。
萧怡定定地站在栖月楼门前,目光冷冷地注视那当街驾车行凶之人,抽出袖中一方面巾遮住脸,施展轻功纵身飞向那辆马车。那驾车男子约四十岁许,面相极似凶神恶煞,恶狠狠地瞪着逼近马车的萧怡。
谁知萧怡袖中忽地露出一柄软剑,手起剑落,只一瞬便削断了驾马的缰绳。马儿似有所感,目中含泪地看了萧怡一起,扬起后蹄狠狠地蹬了那驾车男子,随即狂奔而去。
萧怡一击得手,为路人报了鞭子的仇,冷笑地看着马车一地狼藉摔成了几片。
萧怡蔑视地看着那驾车男子,“未盼你今日得了教训,日后便会好好做人,只是要告诫你,日后再敢狗仗人势为非作歹,你这项上狗头休想保住!”
那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子目露凶光,再次恶狠狠地瞪萧怡,“你这鼠辈藏头露尾,不敢以真容示人,待我回禀了我们冯大人——”
萧怡懒得听他废话,左右又一扬剑,一瞬削断了男子一根手指。只听见那男子一声声惨叫响彻天际。萧怡哂笑一声,说着把剑架在那人脖子上,“不想要这狗头你就尽管再放厥词,看看你那冯大人来之前,你的狗头还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