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宴白的葬礼办得有些离经叛道。
他不穿一身白,福叔给他换上了红色的婚服,和知春留下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信件和衣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烧成了灰烬。
福叔和一众家丁跪在山顶痛哭出声,看着一堆灰烬散落在风里,像是十四年前所有人送走世子妃的时候一样。
世子妃没有立冢,也没有立牌位,孔宴白没有将她留在府中。
福叔记得他当时说:“她最爱自由了,这样她才是开心的。”
“若我死了,也不必为我立牌位,让我去找她吧。”
福叔哭得说不出话,如今他们终于自由了。
霍瑶站在玄清身边,心里说不出的悲戚,“世界这么大,你说他们会遇到吗?”
玄清将人抱紧,目光看向蓝色的天际,“天涯海角,总有一天他们会再重逢的。”
“这些年天灯河里放了成千上万的莲花灯,他的心意总该被看到了。”
*
2023年,3月21日,春分。
林城市,阳光明媚。
知春从实验楼出来,刚把实验报告装进了帆布包里,手机就响了。
将手机放到耳边,知春听着那头朋友嘀嘀咕咕地吐槽老板,然后提醒她礼物到了,知春笑出声,“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准备去拿了。”
“你快点哦,我的零食可不等人的。”
“嗯。”她应着,“我先去宿舍放一下东西,然后去搬东西。”
实验楼离宿舍不远,不到10分钟的路程,跨过一个草坪就到了。
她到的时候楼下多了很多行李箱,今天有在外实习的学生返校,知春看了一眼,默默上了楼。
宿舍里很暗,知春打开灯,不大的空间立刻被光笼罩,所有东西都清晰起来。
上床下铺,四个床位。只有靠门的两个床位装了床帘,一个是粉色小熊,一个是蓝色河马。另外两个床铺空着,被子都卷了起来。
那两个舍友去实习了,在外面租房不经常回来。
知春将帆布包放在河马床下的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管去疤膏,挤了一条在左手掌心,再沿着掌心那条长长的疤,慢慢推开揉匀。
这是从书里带出来的伤。
半年前,她从书里回到了现实世界,醒来时她趴在电脑前,她的宿舍里。
时间依然是凌晨3点,电脑桌面是她没写完的组会ppt,鼠标箭头还指在正在修改的标题上。
她的手上拿着那本小说,翻开到最后一页。
一切都停在她穿书前,书里的十六年像是一场大梦,她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是她却看到左手手心,出现了一条褐色的疤。
知春一遍又一遍摸着那道疤,然后抱着那本书突然哭出声。
舍友听见她压抑的声音,吓了一跳,“知春你没事吧?”
知春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知春在校医院的走廊上坐了很久。
她的身体很健康,各项指标正常,只是手上那道疤有些严重,需要擦药。
那就证明,孔宴白是真的存在过,他如今在另外一个世界好好地活着。
她有些想他,想没有任何人知道,却扎根在她心里的他。
或许忘记他,还要一些时间,她不知道是多久。
回忆到此为止,知春看了一眼放在桌面的书,慢慢挪开目光,穿上外套出门。
灯再次熄灭,空间回归安静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那本书突然自燃,看不了的火焰渐渐吞噬书页,不过片刻的功夫,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焦灰。
细碎的灰烬纷纷扬扬从阳台飘出去,像光下尘飘在风里,不知要去往哪里。
时间转过13:33分。
知春从快递站出来,抱着粉色的零食礼包。他们这个区的快递站很特殊在校外,每次她那个快递都要出校门。
看着涌过来的人群,她准备从门口书店后面的小路回去。
书店后面那条路有些远,很少有人会从那里绕路,一般就是开车偶尔会走,也比其他地方安静些。
道路两边种了榕树,高大遮阳,只有几束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撒下来,斑驳在各处像森林里的萤火虫群。
知春沿着路边走,一个人都没看到。
突然知春脚步停下,她隐约看见了什么。
知春将礼包放低了一些,视野里出现一堆漂浮的灰烬,它们被风卷起慢慢聚拢慢慢朝着知春靠近,渐渐组成一个人的形状。
知春嘴巴张了张,背脊发凉。
那些灰烬的组合方式像全息成像,可它们不是数据。
这样怪异的事知春是第二次遇见,她有些犹豫地后退。
直到那“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双腿,衣服,挺拔的肩背,一丝不苟的头发。
是个高大的男人,此刻背对着她。
男人身上穿着古代红色的繁复婚服,一头柔顺的白发用白玉发冠束起。
这件衣服……知春停下,她记得在孔宴白房间见过,同她那件放在一处。
知春心头警铃大作。
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她手里的礼包掉落在地上,
“孔宴白—”
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孔宴白漆黑的瞳仁有一瞬的惊讶。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处。
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服饰,可眼眶却有些红。
她的五官与傅知春不太一样,可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透出的神采,与他日夜思念的人渐渐重合。
他突然有些茫然。
知春听到脑海里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亲爱的宿主,这是系统最后一次出现。你留下的信件成了系统再次开启的通道,那些灰烬能穿过通道来到现实世界,这是系统给你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