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高高挂起在空中,又像银钩般悬于空中。
银辉透过树丛枝叶的缝隙,斑驳地落至苏其央的眸子上。来来回回的月光让她觉得晃眼,甚至晃动出了重影。
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两军互有死伤。
眼前的惨状称得上人间炼狱,腹中一阵翻滚,她恶心得想吐。
“撤军。”苏其央浑身浴血,死撑着没让脑中最后一根弦崩裂,用残存的理智吩咐王数,“叫随行厢军、乡军中的士兵砍下树枝,栓至马尾,再于树林间来回策马,跑上半炷香的时间。”
“姑娘用心良苦,下职先替他们谢过。”王数深知苏其央此举是为了让厢军、乡军士兵得个军功,不至于被禁军数落。
苏其央微微颔首,她眼下只想回城,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随后王数退下,依言照做。
恰有月光洒下,显得她脸色更为煞白,手中鸦项枪的刃头不断滴着敌人的血。
冷彻心扉的空气透过甲胄钻进骨头缝里,苏其央扯着战马的缰绳调转回头,率兵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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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
马尾上绑着的树枝垂在地上,刮起阵阵尘土。而穿梭林间的战马来回奔跑,又将这尘土再次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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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军营中。
“停!尘灰四起,分明是有大军埋伏。”北狄将领死死地盯了良久,终于敢放胆下定论。
“明日是我们进攻上党城的日子,没想到这群软弱可欺的中原人竟然敢在今夜奇袭。”北狄将领双眼之中满是不甘心,“是我失策了,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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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根本想不到上党城中的士兵有胆夜袭发难,防不胜防,大败了一场。
初战告捷,敌军被迫后撤,将他们的驻军之地往后迁了数公里。
唐生青和胡宝枫都断言短期之内北狄不会再来犯。
大喜过望之下,唐生青下令杀牛宰羊犒赏士卒、开仓赈济城内百姓。胡宝枫对此倒是颇有怨言,可惜唐生青是听不进去的。
而苏其央自从那夜回城之后,便害了温病。于是她将自己锁在房中,不曾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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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温病后,苏其央发烧了整整五日。
发烧之际,她整个人都是陷于昏迷中的。
她开始做梦,日日夜夜都做同一个梦。
梦中,天地都是猩红色,又或许是她的眼里染血。
到处都是死人堆,血流成河,散发着难闻至极的恶臭。
不远处还站着个身着北狄甲胄的敌军。
那人的脸上顶着一个极大的洞,深深凹陷下去的大洞周围耷拉着脸皮,血液“滴答——滴答——”地砸至地面。
那人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她,歪着头阴森地笑,向苏其央迈出步子。
她手无寸铁,又害怕极了,只得连连向后退。
随着那人的不断逼近,腥臭的血气直往苏其央的鼻腔间钻,她忍不住弯腰呕吐。
忽地,苏其央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这药草味在血腥味的反衬下显得异常好闻。
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般,苏其央伸出双手胡乱地抓着周遭之物,竟然真的抓到了什么。
手中传来真实的触感,苏其央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明白她在做梦,顿时生出来几分安心。
苏其央双手用力地环住这好闻的物什,主动靠近去猛吸其中的草药味。
身处猩红的梦里,苏其央也不知道自己环着的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是谁人的腰迹。
“你是谁?”苏其央嗫嚅道,“你身上可真好闻。”
紧抱着的身子闻言一僵。
“怎么紧张起来了?不要动,放松。”苏其央感应到这人的不自然,继续喃喃道,“我看到有人来找我偿命,我好难受,你让我继续闻闻。”
顷刻后,苏其央发觉背上有只手覆了上去,轻轻地、极有节奏地拍打着。
她忽地觉得梦境中这面目可怖的无脸滴血之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人生苦难,我只是好心让他们提前下地府投胎,我没有杀人,对不对?”她隐约觉得她现在抱着的这人是可以依赖的,一股脑地倾诉了起来。
“就算是不对,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是贾如谷说的,你们死了可千万不要找我,去找贾如谷算账吧。”苏其央在梦里向无脸滴血之人哀求道。
额头上有温湿之物离去,苏其央听到拧水的声音。
很快,额头上又重新被温热的东西盖住了。苏其央觉得额上传来的温度十分舒服,情不自禁地张开唇瓣,欢愉地哼出了声。
谁料她紧抱着的身子听到这舒服的哼声又是一僵,紧绷了起来。
苏其央仍处昏迷之中,头昏脑热,只大致猜出额头上是用来去热的毛巾,心中微暖:“谢谢你悉心照料。”
空中响起这人的声音:“你既有此般谢意,我便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你日后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好熟悉的声音,你是谁?”苏其央浅浅地笑了起来,露出唇边的两只小酒窝,“你的声音真好听,可以再多和我说几句么?”
这人的语气中有笑意:“苏其央,你这是在向我撒娇么?”
苏其央没理他,不过紧环着的双臂更用力了几分。
她又轻轻地蹭了蹭这人的腰间,声音转了好几个音调:“不许走,哪里也别去。”
“好。你什么也没做错,不要想太多。”这人柔声安慰她。
“不许偷摸我的脑袋。”听到这人说她没错,苏其央的心结有所纾解,决定不再反躬自省了,反正她没错。
“好。你安心休息。”这人笑着收回手。
“不许拿走手,继续摸。”苏其央不满道。
“好。”这人笑着说话,又把手放了上去。
闻着鼻尖传来沁人心脾的药草味,苏其央很快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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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初愈,苏其央醒来时才发现她正死死地抱着一个人的腰。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