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央下意识地松开双手,又支起身子抬头看去。
是贾如谷。
在黄昏的夕阳下,他那张白皙的脸庞被渲染上几分微暖的盎然生气。
贾如谷今天穿着一袭白衣,发冠和上衣微乱,像是位贬落人间的狼狈谪仙。
大概是因为苏其央的动作之大,贾如谷长睫微动,很快睁开双眼:“你终于睡够了?”
日光自窗外穿进,照在贾如谷的身上,又从他的眼中反射回来,一片金黄。
苏其央觉得,她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一整个寒冬的黄昏。
短短几秒之内,时间也仿佛被仙人的法术施了咒,一举一动在她的视野里都变得无比缓慢。
贾如谷轻眨笑眼,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又再次抬起,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也许是刚睡醒,苏其央尚且神志不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苏其央像个失聪的聋人,双耳根本没听清他的声音,反而嗡嗡作响。
心中有什么不曾有过的滋味悄然而生、破土而出。
苏其央想起昏迷之际的那个梦、那个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并未发觉自己泛红的耳后根。
屋外,昨日下过小雪。放眼过去,经略安抚使府中的四处俱是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梅花开得正好,上头有残雪压着,是故也微微弯着枝头。红白相间,好看极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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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按察使府上。
“眼下封城数日,城中余粮本就不多,唐帅司你竟然还开仓赈济百姓?”苏其央的心肺都要被气炸了,“不过是区区一次胜战,为何要杀牛宰羊犒赏士卒,是生怕我们不会中敌方的骄兵之计么!”
唐生青虎躯一震,往后缩了缩脖子:“白姑娘莫生气,是我做错了。”
胡宝枫则是袖手旁观,说起风凉话:“我早和唐大人说过了,谁叫你不听我的。”
“莫生气?我怎能不气!我病卧床榻五日,你们在城中非但不枕戈待旦,反而过得喜庆自在。”苏其央用一双杏眼紧盯着唐生青,咬牙切齿地道,“离除夕还有几日呢,唐帅司这是急着吃年夜饭么?”
“白姑娘息怒!我......我这就立军令状,今后行事一定先过问姑娘的意见。”唐生青头一次见苏其央动怒,没想到这位小姑娘生气起来这么可怕,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情。
听了这话,苏其央面色稍霁:“倒也不必立军令状。”
“我发病的这几日,城外有何动作?”苏其央问他正事。
唐生青摇头:“并无异样。”
“夜长梦多,我怕节外生枝,干脆速战速决吧。”苏其央这话虽冠冕堂皇,其实是她不想再多杀人了,“事不宜迟,直接擒贼先擒王,杀了北狄将领,一举击溃敌军士气。”
胡宝枫闻言后皱眉:“白姑娘可不要说大话,擒贼擒王谈何容易?那日在城墙上,白姑娘没看清么?”
“胡大人所言非虚,北狄将领狡猾至极,每次带兵出征时,都会带上几名和自己穿着打扮完全一样的侍从,让我等无从分辨。”唐生青附和道。
“让我想想。”苏其央皱着柳眉,闭眼沉思,想得忘我。
片刻后,她睁眼道:“我有一计,只是此计需要一位神箭手,这人必须要有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本事。”
“在下还以为白姑娘什么都会,原来是个不会射箭的。”贾如谷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其央脸上的表情停顿,语速极慢,甚至是磕磕绊绊:“你......什么时候来的?”
贾如谷的丹凤眼中零散带着些许慵懒笑意:“说好今日午后一起来的,白姑娘怎么先走了?此番背信弃义之举,直教在下肝肠寸断。”
“哪有那么夸张?贾公子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唐生青是个不解风情的,直接驳了贾如谷的话。
胡宝枫的视线在苏其央和贾如谷之间来回切换,大抵是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