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晚然仔细留意着韩安平面上的细微表情,一边走上前靠近他,一边笑着说道:“义父多虑了,苏夜将军已经不在人世,如今于我身侧站着的这位姑娘乃是苏氏遗女。”
忽地语锋一转,吴晚然不加掩饰地指出他心中所想,“大将军一职,义父当可高枕无忧。”
“不在了?苏夜大哥只不过比我大五岁,怎会走得这般突然?”韩安平的眉眼并未舒展开来,手中酒杯仍旧紧握着,“你说她是苏夜之女,可有何信物作证?”
“城内禁军中有一位曾在苏夜大将军麾下当差过的厢都指挥使,此人前几日说过她的面貌与苏夜大将军极为相像。”离得远远的唐生青闻言后颇为不满,下意识地为苏其央出头,“韩将军与苏夜大将军共事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我曾听闻巴渝中有能工巧匠,善使易容之术。”韩安平循声望过去,朝着唐生青处说道,语气不冷不淡的。
迎着那道夹杂着审视的目光,唐生青莫名地发怵,方才还汹汹的气势散了大半:“这......下官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等事。”
“你怎么敢冲撞韩将军!”一直留意着韩安平神情的胡宝枫没有错过他脸上一晃而过的不耐烦,连忙将唐生青数落一顿,算是打了个圆场,“还望韩将军恕罪。”
韩安平似乎并未记恨于心,摇头道:“无妨,是我多疑了。”
胡宝枫心中不免讶异,看起来这位韩将军倒还挺宽宏大量,但愿不是装出来的。
“苏夜的刀法闻名遐迩,你既然是苏夜的女儿,那应当也会舞刀吧。”韩安平的视线又重新落回苏其央身上,依旧冷着脸。
未等苏其央开口回话,韩安平看着她腰间悬着的刀,又追问道:“苏夜的爱刀呢?可在你身边?”说完后意有所指地添上一句,“那把刀他平日里可从不离身,死后应该交由后人才对。”
苏其央装作坦荡地回看他,道:“韩将军也知道我爹爹对留魂刀爱不释手,自然用它陪葬了。”
“不可能。”韩安平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她,斩钉截铁地说,“苏夜大哥绝非那种人,断然不会埋没一把绝世好刀。”
苏其央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看来将军对我爹爹的行事作风十分了如指掌。不错,将留魂刀下葬此事是我自作主张。”
“是么?”韩安平紧盯着她许久,才从鼻间发出一声短叹,只得颇为无奈地暗自腹诽:是真是假怕是无从得知了,毕竟他不可能去挖苏夜的坟一探究竟。
听到韩安平叹气,苏其央紧跟着松了口气,走到稍远的开阔地方,欲提刀重现她唯一会的刀法。抽刀的一刹那,她突然想通了爹爹不肯教她刀法的缘由。
一定又是为了躲开京城里那位国师的注意,念及此处,苏其央用刀时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十几秒后伴随着刀刃划破风的响声,苏其央堪堪收刀、抬眸望他:“此招叫丹青一梦,韩将军看清了么?将军总不会让我表演上一天一夜的刀法吧。”
丹青一梦是爹爹所使刀法中最为显眼的招式。她大概也懂爹爹只教一招的用意了——若有不时之需,可拿出来应付一二。
想到这里,苏其央的心情不由得更加复杂了几分。如若这些不是她的胡乱猜想,而是确有其事,那所有的事情,就都要怪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他让爹爹和她活得这样憋屈,纵然大事小事都处处提防,却还是丢了性命。
“不错,有苏大哥当年风范。”韩安平察觉到她眸底逐渐浮出的像是悲痛一样的神情,便以为她是因为想起死去的爹爹而伤心,“抱歉,我并非有意刁难你,只是事发突然,难免有几分怀疑。”
苏其央被这意外的歉意惊到,带着受宠若惊的语气吞吐起来:“将军用不着......道歉。”
吴晚然也用带着几分意外的眼神打探了韩安平几眼,直觉得他对苏其央的态度好得不同寻常。
他是因为终于能任职大将军而带来的好兴致才对苏其央的态度缓和么,还是因为他和苏夜的情谊匪浅才如此对待她的?
可是苏夜的死,如果不是直接得了好处的义父所为,又能是谁呢?难不成果真如苏其央所说苏夜是被国师杀害的?若是真的,那国师又为何要这样做?
“二皇子在想什么?”韩安平对着皱眉的吴晚然道,“你引荐的人,我如今已见过了。她立了大功,我会在陛下的面前替她讨些赏赐。”
这道声音将出神的吴晚然拉回眼下的情境,立即盘算着接下来的说辞。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歇息。”韩安平忽地起身,袖袍轻轻擦过身后屏风的雕花,“二皇子可否与我一同前去叙叙旧?”
本来要说的话被迫咽了回去,思量片刻后吴晚然答应下来:“许久未见义父了,自然应当一叙。”说完后他朝苏其央笑了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便跟着韩安平的背影一道离去了。
将士们全在庭院处饮酒作乐,主厅内本就没有多少人,韩安平的亲信们也都陆续随行离开,此时只剩下胡宝枫、唐生青与苏其央三人面面相觑。
苏其央本以为韩安平会对她百般刁难,却不料事态发展得如此顺利,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结束了。
“吴晚然不是说他阴险奸诈么?我怎么没感觉出来?”苏其央坐到吴晚然的席位上,吃起了点心。
唐生青不禁托腮:“也许是上了年纪,所以为人变得和善起来了?”
胡宝枫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随后又对苏其央道:“你怎能对二皇子直呼其名?”
“我只是私下里叫叫罢了,在外人前又不会这样。”嘴里塞着半块点心,苏其央不以为然地回答了他。
忽而觉得意兴阑珊,苏其央撇下竹筷,起身作别:“不吃了不吃了,菜全都凉了,我去看看阿婆。”
宴席已散,唐生青吩咐家仆们收拾残席后也准备离去,却留意到胡宝枫还站在门外,嘴角上扬:“你还不回府?傻笑什么?”
“谁笑了?我不过是有些感慨。”胡宝枫侧身看他,左手抚着参杂了几根白丝的胡须,“苏姑娘方才说我们不是外人。”
唐生青翻了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