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那只妖,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升先是惊讶于她忽然的现身,然而只是短暂一瞬,就又很快垂下眼去,好像十分轻易地,就接受了她这类异于常人的举动。
他是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也就无所谓哀乐。
如此人生沉暮,与年岁无关。
韩升别过眼,声音低沉沙嗄,答非所问道:“那孩子本就已经无药可医。”
话音才落,但听半空中一声清厉的剑鸣,韩升此刻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成琴眸光一顿,亦想到了正在外头的江宁——
无形笼罩在韩家医馆外围的灵力遭到倾覆,便是梦境破碎,如断壁颓垣,正从四面八方轰然陷落。
江宁持剑发力。眼看那柄向无名道长劈面而来的光刃瞬时后退,雾色之中现出妖形,凝作一个斗篷遮面覆身的黑影。
那黑影轻一拂袖,几道寒光飞射,利器破风而来,迎面直击向江宁。
便听得连续几下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江宁不断变换招式,剑气袭人,快如闪电,一面推进一面将那些个利器纷纷截落。
待要与那只妖正面交锋,却见雾气缭缭,那黑影一下变得如梦似幻,仿佛一滴水落进水面,自中心朝四周荡漾开。
那身影浮在水痕之中,若隐若现,再一细看,竟是变幻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来。
一生二,二生四……
江宁被越来越多的分身团团包围,双眼横扫过这些变幻的影子,根本难分虚实。
有结界如水波,正不断推移升空,缓缓在头顶上方交融,仿佛是隔绝出一个新的空间,将他网罗在内。
外界的一切都像是投映在水波中的浮影,摇曳扭曲着,这正是引人如梦的开端。
江宁明白自己此刻万不可掉以轻心,环顾四周,却如同身陷迷雾。他当即转剑悬于身前,周遭已是白茫茫一片,如同置身云端。
然而不过一晃眼,就又变回了如常的现实模样。
水影摇曳,那只妖虽未显露身形面貌,然而风帽一动,仿佛是愣了一下。
江宁两掌相对,十指交结,迅速变换中,已凝集意念。
周身真气回环运转,而贯注于指尖,随他下一刻展臂一震——真气翻涌,印光如环,瞬间扩抻出去,打得一众分身如烟飞散。
而他目光沉笃,微一侧目,挥腕持剑,趁仅剩的两个分身又开始隐约波动,立刻朝着其中之一刺去。
一声清越的剑鸣中,那分身顿时化作一团黑雾弥散,然而剑尖未停,径直穿过,正一剑刺入了隐匿在其后的真身之中。
那黑影定立在原地,不见其面容。
只听一声随剑没入身躯穿心而过的脆响,自她的心口发出。
一霎那,那声音清脆得有如玉碎之音。
江宁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然而顷刻间灵光四溅开来,便是从她的身体里迸出的几道碎裂的光痕,分外耀眼。
“不,不要……”
光华之中,成琴用手臂作遮挡,勉强睁开双眼,却听到韩升在一旁犹为痛切的呼喊与哀泣。
却见他怀中女子的肉身便是随着那只妖的灰飞烟灭,正逐渐化为点点星芒消散,而他苦苦抱紧她的身体,便是执意不肯让她离去。
成琴皱了皱眉,半空中那强烈的光华忽明忽暗,然而她的眼前却随即迸射进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听说,柳老爷为攀附权贵,将女儿嫁与了那城中有名的恶霸孙公子。”
“……遇人不淑,岂会是良配?夫家待她不好,也难怪年纪轻轻的,便香消玉殒。想必是受尽折磨,倒不如死了干脆!”
冥冥中,有妇人的交谈仿佛从很远的时空传来。
光影渐变,下一刻,成琴竟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青天白日下,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背阴的巷口,一群孩子正围作一圈嬉闹,来回踢传一只沾了泥土灰尘的馒头。
他们围绕着当中一名匍匐在地、衣衫褴褛的男人做游戏。
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庞。男人双腿拖在地上,永远慢一拍追随着他们脚下那只滚来滚去的脏馒头。
风一吹,扬起他的发,显露出下面被烧毁了的半张脸——正是韩升。
成琴不由望向那一处。
迎面,一个女童正手持折花撇头向旁人,步伐轻快走过来,却浑然不知似地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成琴眸光一顿,方明白过来,竟是她误入了韩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