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吱呀一声,门扇轻启。
所有现实的声音和画面都在远去。
又有什么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渐渐近了。
视野里迸射进一片热烈的白光,无名道长晃了晃眼,抬起手来遮挡。
呼吸间可以闻到一阵飘来的饭菜香,冒着热气,好像久违了的记忆里的味道。
阳光自指缝间倾泻,在他刻满岁月的脸上呈现出明暗交织的光影。隐约有几声鸟鸣。他放松了紧皱的眉头,一时恍惚,直到双眼能够接受这一片明亮的视野。
他正身处在一间狭小的木屋内——
日光斜射进窗,映出四方桌上饭菜袅袅的热气,很有生活的情味。
无名道长怔在原地,显然是极为惊异的,颤动双眸凝视着眼前的一切。然而即使这一切就呈现在他的面前,却仍有一种易碎的如梦之感。
他为此深受震动,满目的难以置信。有什么正因心中一处角落的塌陷伺机奔涌而出。故人情深,如斑驳旧梦,便是随着那袅袅炊烟,又尽数化作尘埃,漂浮于黄昏的海面。
粼粼波光耀目,人看远处,沙洲之上,碧海蓝天中一个小小的窈窕的影。
风吹动她及腰的长发。
她转过身来了。手腕上的一串银环脆响,语中带笑:“这枚平安扣,你记得带在身上。”
小巧的璧身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一截红绳坠下,垂落半空。
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是了,平安扣……他的平安扣,一直带在身上的!
双手胡乱而急切地在衣襟处摸索,触碰到一件小巧硬物。
他动作一顿,高兴极了,伸手就要拿出来,满目欢喜地抬起头——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不停扭曲旋转,他置身于漩涡中心,仿佛漂泊在海上,更无处着力。
眼前漆黑一片。
闭目中,妖气渐明,他警觉地皱起眉头,抬手握紧背后的剑。
“守一大哥——!”
倏然一声唤,思绪如崩断的琴弦,“铿”的一声,他的剑沉沉落回了鞘里。
他睁开双目。
仍旧是那间竹篱茅舍,黄叶满地,纷纷然在半空飘落。
无名道长怔怔看着面前由人的身体里狰狞窜出的妖魔,听他发出得意的狂笑,作为威胁:“你好好想清楚,杀了我,她也活不了!”
妖魔的脸逐渐扭曲,又变回女人原来的模样。
“守一大哥,不要管我,快动手!”
他双手低垂在身侧,仿佛不受控制般地,食指抽动了一下。
风吹落叶,掠过耳际,颓然拂过他额边的发。他半垂着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被钉在原地,愣愣的,只有嘴唇翕动,魔怔了一般,一字一顿,喃喃道:“莫、守、一。”
原来,他并非无名,只是那个名字,已经许久无人再念起。
妖魔之力在顷刻间化作一道长刃,直面劈下,道长一动不动,及至刀光闪过他落泪的一只眼睛——
刀剑相击,一道飞虹越过,锋芒毕露。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江宁奋力抵住那股向下压迫的力量,便是要趁机唤醒身侧的无名道长。
-
朝阳的窗阁,春光透进来。
空气中有静谧漂浮的细小尘埃。
舞过阻挡了视线的楠木架,只看见一只男人的手,留有伤疤,指节分明,携一根细细的笔管,笔尖微抬,扫过一弯眉月,正在轻轻描画。
“桂枝,二两。”
前头药栈里,撮药的药童听见大门响动。刚一抬头,成琴就已经走了进来,指尖一点白光瞬间打过去,便是叫他头一趴,立刻昏倒在了柜台上。
成琴随即优哉游哉拍了两下手,信步朝着里间走去。
廊檐回转至一间堂屋。她环顾一眼四周,裙裾掠过门槛,只看见屋内摆设。青玉的瓶,乌木的雕件。
穿过这暗沉沉的堂屋,面前又有两扇闭紧的房门。
她轻轻伸手去推——由开启的门缝中溢出一线光明,及至豁然开朗。
不同于堂屋内的暗沉,这里春光融融,给一切事物都增添了一层暖意。
楠木架遮挡住视线,然而隐约可以从空格子里窥见一道覆着柔光的朦胧身影。
成琴狐疑绕过那片遮挡,得见全貌后,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一位衣妆楚楚的年轻姑娘。
她安安静静将头歪靠在窗边,闭目倚坐,像是睡着了。
成琴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悄声靠近了一步。
“——别碰她!”
一声蓦然发起的喑哑而含有怒意的嘶喊后,三枚金针已然凭空飞来,将将刺破成琴抬起的衣袖。成琴动作一顿,驻足侧目,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即反手一挥,三枚金针排成一列,被齐齐钉在了柱子上,那力道引得针身一阵颤响。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看清楚,迎面又忽然撞上一把石灰粉飞洒下来,雾蒙蒙一片。
待到那白烟淡了,她再看去,只瞥见门口一角匆促消失了的衣袍下摆。
成琴眸光微沉,也不急着追,反倒转头看了一眼空了的那把交椅,不由地若有所思起来。
园中小路静谧。悠悠摇曳的树荫下,满目斑驳的春光。
长影斜在脚边,连接着一轻一重的脚步,摩擦在地上,发出缓慢的低沉的声音。
成琴站在一片阴影底下,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直直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跛足的背影,终于开口道:“那户人家的孩子,是你杀的?”
那人听见声音,蓦地身形一顿。暖风吹起他遮挡在脸侧的长发,又纷纷落下来。
他只是这般驻足停留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只是这一次,脚步快了些,也显得更加吃力。
成琴在后头紧追不舍。韩升就只抱着怀中那个仿佛沉睡的姑娘,一步拖一步,走得并不容易。
见他摆明了要无视自己,成琴干脆一下闪身到他面前,挡在半掩的大门内,目光探询,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去:“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