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翊对她的明贬当作暗褒,欣然接受之。
林君瑜心知自己分辨不过他。她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心说只要把话题停在“停机堂中的女子非林思昭之女”,别被他带偏即可。
至于他还要明知故问什么,林君瑜就不打算再回应了。
“殿下知晓那女子不是林思昭之女,果真如传闻才名冠群。至于我是不是,这不重要,女子身份,不宜传于男子之口,殿下自重。”
眼见林君瑜神情严肃,赵翊也敛去笑意,不笑时,就像水停风,天将雪,沉静又有些冷冽。
林君瑜知道他虽不言语,却听进自己的话了。
忍不住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殿下知道那女子不是,是吧!”
嘴上说不重要,劝人自重不要提,但小心思藏不住,还是很在意,在意旁人的猜疑,巴巴地忍不住再做确认,想听肯定的回答。
“林姑娘行行好,本王忍笑辛苦。”
这回轮到林君瑜笑了,自己伤到他的脑筋了。
赵翊转过脸不去看她,嘴角微微勾起,已是藏不住。
对方有君子做派,林君瑜也不是爱无理取闹的人,这便是受到尊重了,再不依不饶,就冒犯又过分逾越了。
二人眉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们尚不算相识,甚至开始还是有些算计的,不应该言笑三两句就卸下心防。
林君瑜双眉又是不自觉蹙在一起,刚才不经意的天真是失态的,她一直在火坑边缘行走,不该这样懵懂无知。
她打算溜之大吉,巧灵应该备了轿子在外面等她。
但还是忍不住要看看停机堂那处的状况。
她拨开叶丛踮着脚张望,恰巧屋里不知廉耻的二人终于察觉到不对,捂着口鼻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那小尼姑见光想躲在郡王身后求男子庇护,却被推往旁边,似乎在命令她到石头后面藏身,小尼姑乖顺照做。
慌乱之下,未穿完整的粉色蜀绸外衫掉落,钗袜松垮,步态摇晃如漏豆的筛子。开始好心柔情抚慰红颜的郡王殿下,捡起地上的外衫朝尼姑那处就是一扔。
那行径,跟怜香惜玉是半点不沾边的。
停机堂浓烟四起,半山下的仆从庵人终于发现走水,提水提桶赶来。
林君瑜等到此刻再出去,怕是要暴露了,只能继续躲着看戏。
给公主使绊子,她心里乐得很,不少权臣也乐见于此。早知道一把火能惹乱逼祸,她一开始就该“误”碰烛台,烧了这表面佛义背地肮脏的淫窝。
不过那样就看不到这样一出好戏。
林君瑜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不管什么时候放火烧庵,火都是从停机堂起的。公主将她第一个送进去,即使太子殿下第一个点的火,这一切一切她也脱不开关系了,现下该想想作为泥菩萨该怎么自保。
她摸了摸袖中的小刀。
自伤的话骗得过外人,也骗不过公主。
县主以后肯定待她更加“亲厚”,可能会被父亲察觉。这是林君瑜不希望的,她不想父亲掺合她们的事,不指望也不需要林思昭在她们暗斗之间替她出面。
他摆不平的,摆不平这些事端,摆不平自己和女儿的心。
“殿下今日遇刺,可需要目击证人?”
林君瑜饮鸩止渴般,想要这个共犯来替她证明,证明静云庵后山有刺客埋伏,弑君放火,以此减轻她的罪名。
她对此不抱希望,只是试探着这么一说。
“遇刺?指的是?”
果然他只当是笑话,行刺的罪名都够不上,而且她这个行刺的当证人,不是自投罗网么。林君瑜便作罢。
“当我没说。”
“看来林姑娘很想见本王遇刺。”
是,也不是,她希望他遇刺,但不希望他遇刺受伤,林君瑜不宜过多解释,只模棱两可应了两字。
“不然……”
是否认还是反问“不然呢”,也是值得玩味得很。
“你身前这块石头叫佛耳石,往停机堂那处向这边看,是看不见石耳后面你我的。但如果,从耳后的崖壁观看此处,就是一览无遗。”
赵翊突然自顾说着,意味不明,又意有所指。
林君瑜转身往身后的山崖看去,挂于崖壁的青松似无风而动,兼有石子落下。
难道那处有眼睛在看这里。
咻——
满弓而出的一支穿云箭破风而来,林君瑜没有片刻迟疑,用力将赵翊一推,那支箭擦过赵翊的右臂,钉入石缝之中。
虽然受伤的不是自己,但林君瑜也是余惊未定,边把赵翊推进石头夹角,边判断是否能躲过下一支暗箭。
那赵翊的手臂被箭头划破了一个口子,却还能镇定自若。
“这才叫刺杀,你不是说你是来刺杀本王的吗,怎么又出手相救了。”
居然还有心情调笑,这时又觉得她算刺杀了?真是抬举她,林君瑜对此也不加掩饰表示感谢。
“多谢殿下抬举,我若知道殿下躲不开箭,也不会闹这笑话!”
拿话刺他武功高强却遭暗算不是林君瑜本意,只是急口失言,但赵翊显然也没放心上。
“你百般暗示公主派你来行刺,栽赃得未免太明显。”
林君瑜被他调侃得怔了怔,原来他知道自己要栽赃的人是公主,难怪听她说公主好话时会失笑,到头来还是在嫌她手段低劣。
“行了,我见识到了,那现在如何?”
“不是如你所愿,本王在公主的地方遇刺了么?”
“我又没想殿下受伤。”
“不受伤,行刺都算不上,又如何能算刺杀。与你那嫡母斗法,送一条命都是轻的。”
林君瑜默然,她由衷的,无比赞同这句话。她想以卵击石,就不该有留全性命的幼稚想法,她早就知道的。
她脸上最后一丝少女的清透纯然不见踪迹,再也藏不住,日日夜夜极端思虑的沉郁。
“殿下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