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吸进一个贪婪的漩涡,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生机。
这次的天灾来得声势浩大,猝不及防。自然的力量不是她一介小神能够轻易对抗的,更何况,其中涉及到了天命。
是的,天命。
山神卸任之期已近,却迟迟不见下一任山神的踪影,衣袅心中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情况下山神不必存在?自然是当山下庇佑的百姓死的死,走的走,此处没了人迹,没了信仰,山神的接替者便无法应运而生。
几千年来一代又一代山神的守护也将终止于此。
一个王朝无论多繁荣昌盛,尚且会走向分崩离析的局面,何况一个小小的古镇。
虽然心知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灾祸出现,无情地摧毁着这近千年来她辛辛苦苦守护的一方净土,衣袅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听从天意、袖手旁观。
她的裙袂在狂风暴雨中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姿如随时可能倒下的蒲柳,却始终坚定地坐在高处,一边勉力驱退洪水的攻势,一边施法救下一个个在险境中挣扎的百姓。
衣袅的意识随着灵力的疯狂耗散而逐渐迟缓,她的嘴唇白得可怕,施法的手势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抖颤。
“师父!”
柳峥看着衣袅周身精纯的灵力一股股如飞蛾扑火般冲向山脚下的小镇,而她身影渐渐虚无、随时可能陨落的样子便觉得一阵胆颤心惊。
他飞身而去,同时捏指成诀。
一瞬间,洪水覆盖下的大地轰隆作响,一棵棵柳树仿佛受到感召猛地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长成柳枝招摇的大树。
洪水中拼命挣扎的人见状,马上抓住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柔韧柳枝,顺藤而上,终于不至于被水流卷跑。
衣袅松了口气,苍白的面容终于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眼见控制住了态势,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灵力的柳峥眼前一黑,咬紧牙关才艰难缓了过来。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衣袅身边,接住了她脱力倒下来的身体。
/
衣袅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洁白的空间之内。
奇怪的是,她的手脚被柳枝缠住了,尚处于低微的灵力状态使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师父,你醒了?”
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忽地响起,柳峥的身影在衣袅面前由虚化实。
“阿峥,山下的洪水退去了吗?”
衣袅难掩焦急地问。
柳峥攥紧了拳头。
又是这样,她的心里永远以苍生为重,就连濒死醒来第一时间询问的也是百姓的安危,不顾自己差一点就要魂飞魄散。
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不是无论是谁都能排到他的前面?
柳峥心中升起一丝愠怒,又夹杂着些许无奈的悲哀:
如果她不是所谓的山神,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傅就好了……
他可以不在乎她心里有没有他,两个人就这样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可比起苟且偷生,她却偏要为一群不相干的人类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柳峥没有帮忙,她会一直坚守到最后一刻,直到灵力枯竭而彻底消散在天地间,不留只言片语。
柳峥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些恨她了。
恨她如此理智,恨她如此冲动。
恨她如此无私,恨她如此绝情。
“阿峥?”
柳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洪水已经消退,存活的村民我已安置妥当。”
“那就好。不愧是我的徒儿。”衣袅一如既往地夸赞道。
“但是阿峥,”衣袅不解地晃了晃手上的柳枝:“为何要将我绑起来?”
衣袅的表情并没有责怪,她知道一向乖巧的徒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对上那双纯粹疑惑的瞳眸,柳峥蓦然蹲了下来,抚着那缠着细瘦手腕的柳枝,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这里是我的精神之界,这些柳枝被注入了我的灵力,可以助师父快速恢复修为。”
“原来是这样。”衣袅没怎么怀疑,她一向是信任他的:“那我要多久才能出去?”
柳峥注视着这张温润的面容良久,抱歉道:“徒弟也不知道。”
“好吧,”解决了天灾,衣袅心情很好,还有余力打趣道:“那为师就在此地叨扰一段时间了。”
柳峥垂头,眼中是明明灭灭的暗涌。
他不怕叨扰。
他只希望师父能够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只被他一个人看见。
/
柳峥的精神之界四季如春。
怕衣袅感到烦闷,柳峥每一天都会更换精神之界里的景象:今天是花红柳绿的园林,明天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后天就是雨后彩虹下的山涧。都是些适宜打坐、心旷神怡的地方。
衣袅知悉小徒弟的心意,虽然她并不在意周身环境,但还是为此感到老怀欣慰:
徒弟还是很孝敬师父的。
衣袅深深地觉得这只小妖没白养。
然而,在此地待得惬意之余,她的修行却突然出现了瓶颈——
她开始频繁地梦到那位故人。
有时候是过往的画面,有时候却是她的幻想。
在幻境中,故人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少年模样,他摘来了一株盛开在悬崖边上的昙花,红着脸递给她,向她诉说自己的心意。
鬼使神差一般,她答应了,放弃了山神的身份与他遁入山林,成为一对逍遥世外的神仙眷侣,好不快活。
不、不、不……这不是她。
衣袅从幻境中挣扎着醒来,想起刚刚近在咫尺的面容,冷汗涔涔。
她怎么会梦到这么荒唐的画面呢?
鸟语花香的精神之界中,一缕微光在衣袅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悄然化为虚无。
……
衣袅开始频繁地询问柳峥究竟何日能出去。
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千篇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