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府表面上静得一塌糊涂。
里面的动作却相当利落。
门房是洛城跟来的老仆,官兵一围府,便着人通报了言侯。
言府上下对于这一日似乎早有准备,各处该收拾的收拾,兴许正是因为“整日惶惶”,面对外头这“围府”的大阵仗,倒显得没那么恐惧。
那匹马停驻的地方,一墙之隔,是三小姐所居院落。三小姐把自己锁在屋里已经三年了,除了贴身大丫头青莲之外,谁也不准进她屋内,在洛城是这般,进了京也是这般。青莲设想过种种言府被抄家的情景,以及她到时该如何应对,除了最坏的卖身和次坏的杀头让她有些畏怯,基本她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有时候思绪延蔓出去,她甚至冒出了想要替代小姐受罪的忠仆念头。
青莲提着一个匣子进屋的时候,正思索着还有什么细要没有交待外头。
合上门,觉得有些古怪,狐疑地向床的方向望去。
眯了下眼,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形贯压在床上,上头灰黑灰黑的,下面一片团皱的白。
“别动。"
她瞧见床头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目光,冷静而淡漠。
猛自一醒。
才看清那一团皱白是小姐往斜窝里露出的衣衫,从那人的小臂处透出半个脑袋。
露出的眼睛分明也在望她。
也是那样冷静而淡漠的目光。
“别动。”
那人重复了一遍,拽着床榻上的人站了起来,手里头有一把短刃,似刚刚打磨过一般,在熏暖的西晒日头底下,闪闪发光。
青莲哽咽了一下。
怀揣着莫大的勇气,将她演练过多次的话语道出来:
“放开她,我才是小姐,你抓我吧。”
这“歹徒”手上的刀有一瞬的凝滞。
接着,那刀果断地挨近了脖子,只见小姐被迫仰高了头。
言子邑要被她的“贴身婢女”蠢哭,无奈地望了一眼房梁,这厮本不知道挟持的是个什么人,只是让她别出声,这么一来,她“言府小姐”的身份不就直接暴露了么?
人穿越过来贴身婢女的智情商都是爆表的,一个顶三十个不止,还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作用,她怎么这么倒霉?
她自我安慰一下——不过这种封建主仆的牺牲精神还是让人感动。
——起码这颗心是忠的。
“你是言府的小姐?”
身后的人问。
虽然是问句,但口气是肯定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异域音调。
她走出警校的门,到派出所报道,从受立案、社区管理、再到治安联络员,许多实战技巧,比方说现在特别需要的人质谈判技巧,基本全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只依稀记得一句——“努力使劫持者情绪稳定下来,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你不是京城人?”
言子邑答的是也是问句,是试图同劫持者建立融洽关系的那种口气。
“你也不是。”
“对,我们也不是,今年开春才踏进京师,人生地不熟。”
青莲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她听见小姐在同歹人说话,小姐说完“人生地不熟”之后那人便默在那里。她觉得自己应该接点什么,但适才那句不知怎的似乎说错了,憋了半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可杵在那里毫无行动便算不得“忠仆”,情急之下,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
屋内异常的静,外头各种动静因为里头的静而清晰起来。
这时主屋那头有人过来传话,传话的人扯着嗓子听不太真切,落入屋内零星几个字词,“校事”、“搜捕”。传话的人声音刚落,转忧为喜的呼声从院子的几处同时响起。
言子邑敏锐的捕捉到身后人的变化,他整个人细微地颤抖起来。
不像是害怕,更像是一种兴奋。
趁着这当口,她的指尖开始缓缓移动。
身侧的妆台上有一把剪子,手指一点一点行走,还未走到目标,便感到胸口隐隐刺痛。
她本能一颤,下意识低头——
视线随着刀尖一起落到了自己的领口。
后脖子有热气,耳畔的声音却寒:
“刀割你这种衣裳,割起来比较费劲,这把剪子挺好,只是这种剪子,”他停顿了一下,“你见过杀牲口么?这一剪子下去,一个不当心,便会在你的细皮嫩肉上豁开一条白口子,接着口子里会不断地渗出血珠来,众目睽睽之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光着身子出去,身上还带着血,即便今日不死,事过之后,也得寻根白绫吊死。”
言子邑身上冒了汗,这歹徒的确有点东西,起码语言组织及感染能力不错,她的松果体受了刺激,脑内预演了一番剪尖划过皮肤的场景,全身毛孔都要张开了。虽说这个不是她的身体吧,毕竟现在使用权在她身上,阳光灿烂的日子,赤身露体展现在人民群众面前总归不太好。
不过这些年值班备勤,什么阵仗没见过,一路锻炼下来,基本能做心脏怦怦跳,表面依旧镇定。
言子邑干脆地把手收了回来,叹了一声道,“啊,这么说吧,你想想我一个小姐,为什么独自在这个偏院的角落,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个丫头,肯定是不被父母所疼爱,要是挑了衣服出去,我那狠心的父母肯定命人放箭不必顾虑,连着我,啊,当然还有你,一道带走。”
——这是一番为了生存的胡诌。
她之所以能够一个人住在这院里——
源于她封建父母超越时代的独立自主的关爱。
青莲:“小姐……老爷……”
言子邑严肃地瞪了青莲一眼。
青莲的上下腭被这一眼瞪拢了。
这一缓神之间,她从妆台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
脸上的凶恶不亚于歹徒。
她发现这个小姐之所以被公认没有她母亲——五十岁仍旧稳坐洛城第一美女的言侯夫人好看。
关键在于两耳之间的距离有点宽,颧骨有点宽,这个骨相上的特征让她带了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