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无月，漆黑的天空像是倒扣的漆碗，将整个余关村照在里面。
村长已经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赶到镇上去联系仙宗了，但被鬼杀害的尸体满含怨气，随时可能会尸变，因此，在仙宗赶来之前，要人守夜。
余关村众人早就吓破了胆，一听这话，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答应下来，沈鸠夜心底压着事，也不怕和尸体待一屋里，干脆就答应下来。
和她一起守夜的，还有一个人。
沈鸠夜抬眼看向木桌的对面，油灯暖黄的光线照在对面的少年身上，注意到沈鸠夜的视线，他抬起了眼。
这人很小，身形瘦削，看上去估摸着十七八岁的模样，黑发黑眼，皮肤很白，嘴唇殷红，整个人有种诡谲的吸引力。
“姐姐——”少年轻喊，对着沈鸠夜笑了笑。
仔细打量，他的五官有种无可挑剔的美感，眉眼间盈盈流转着年少的稚气，可沈鸠夜知道，不会有人愿意仔细打量这张脸。
这张苍白的面孔上，满是狰狞的伤疤，像是扭曲的虫蛇盘旋其上，足够浇灭任何人对这张脸的爱慕。
沈鸠夜玩虫子多了，中蛊的人发作的时候，什么奇怪的症状都有，沈鸠夜知道有一种蛊，能让人面如莲藕，因此，对于少年这么一张脸，她接受良好。
“微生尘，”仔细打量着少年脸上不变的笑意，沈鸠夜淡淡地开口，“他们都怕鬼，你不怕吗？”
微生尘摇了摇头，笑意盈盈，“我相信姐姐会保护好我的。”
沈鸠夜：？
这人哪得来的结论？
没见到鬼物，沈鸠夜自己都不敢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护住自己，还护着他？
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沈鸠夜在心底默默评价，面上却是一贯的漠然，虽然同是大河送来的，但沈鸠夜一直缠绵病榻，甚少出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微生尘。
微生尘单独住在村子的另一头，他来的时候，沈鸠夜已经坐到桌子前准备守夜了。
看见个陌生的少年进来，沈鸠夜还愣了愣，对上那张脸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阿大曾经和她说过的，漂到余关村的另一人。
灵谷在西南山林一带，距离余关村百八十里，村外有一条蜿蜒的河，莫七娘一家，就是在河边捡到顺流而下的沈鸠夜。
之后不到一天，河里又漂来了一个微生尘。
微生尘虽然毁了容，但浑身的气度不凡，很鲜明地说明了这不是个普通人，至少不像其他村民那样被吓破了胆，而是坦然自若地坐在这间屋子里面。
“仙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对着沈鸠夜的眼睛，微生尘绕有兴致地开口，“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鸠夜冷声说：“没有。”
“别那么见外嘛，”贴了个冷板凳，微生尘反倒是笑得愈发灿烂，不看脸的话，这人笑起来简直色如春花，很是勾人，“其实刚刚我是装的。”
沈鸠夜：“？”
“我怕鬼，”微生尘认真地开口，“你说万一那鬼看我长得丑，觉得污染了眼睛，嗖就把我杀了怎么办。”
“我估摸着，就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等姐姐你转过头来一看，哎，我想来是该和地上那人躺一起了。”
沈鸠夜：“……”
哪怕是昔日被沈月灵那堆脑残粉舞到面前来的时候，沈鸠夜无语的次数都没这么多。她和微生尘素未平生第一次见面，这人怎么做到自来熟成这样的。
我看起来亲和力爆表吗？
沈鸠夜再一次怀疑起自己，当圣女的时候，没少听见那些人再背后骂自己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啊？
算了。
噼啪——
油灯在安安静静的观音庙里燃着，香烛的气息不住地往鼻子里扑，沈鸠夜懒得再关注微生尘，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底思绪翻飞。
灵谷依托灵泉而立，谷内灵气充沛，远超修真界的仙宗宝地。沈家世代掌握着灵泉，嫡系就成了灵谷的主人，天生剑心，修习的是《无曦剑法》。
但圣女一脉例外，灵谷每一任圣女，都是上一任圣女濒死前选出来的，每到那时候，谷内有意向的女孩，自断灵根，放到蛊坛里养大，日日万蛊噬体，谁能养出本命蛊，谁就成了下一任的圣女。
沈鸠夜七岁的时候，被沈父硬生生折断了灵根，送到了圣女那，直到十九岁，才彻底成了圣女。
巫蛊巫蛊，巫和蛊本来不分家。沈鸠夜接受的传承记忆里面，最初的灵谷圣女，修行的功法，其实是《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分为《素问》和《灵枢》两册，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就再也没有圣女兼修两册，反倒是成了主修《素问》的蛊毒之术。
沈鸠夜成为圣女的那一夜，照例翻开了《素问》，此后，哪怕她已经把上面所有的东西的掌握了，也没能翻开《灵枢》。
而现在……
沈鸠夜注视着莫九家诡异的尸体，又好像在注视着识海里面，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书册。
［灵枢］
［三阴三阳谓之灵，九趋九往曰之枢］
再睁眼的时候，沈鸠夜发现，那本在灵谷内死活打不开的书，轻轻地飘在她的识海里面，再也畅通无阻。
转修《灵枢》这个决定，沈鸠夜压根没有犹豫太多，事实上，她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没死这件事，瞒得了一天两天，但满不了一世。到那时，无法驱使蛊毒的自己，拿什么去和灵谷拼？
抛开那些不谈，此方世界不是极乐净土，弱肉强食才是这片土地的主色，修士动起手来，移山倒海，无所不能，沈鸠夜不想，也不能接受自己某一天，会死在一场意外当中。
“微生尘，”沈鸠夜恍然间开口说，“你说……仙宗的人什么时候来？”
余关村连带着整个南中郡，都是玄光宗的辖区，郡内所有的镇内都有仙宗设立的灵台，有弟子驻守。
当然，是外门弟子，实力不一。
“谁知道呢，”微生尘语气柔和，“就算玄光宗的人一接到帖子就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