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七王府的小世子将要满周岁,李孚谕北上退敌后,郑姝时常带着孩子进宫陪伴他的养母贤妃。
李齐豫十个月了,还没有到会说话的时候,他只知道咯咯地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莲藕一般胖乎乎的手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总是张牙舞爪地挥动着。
早上进宫请安,用完午膳后贤妃被宫婢扶着去偏殿休息,小世子精神活跃,怕他吵闹,郑姝便抱着他到御花园中游玩。
路上遇到了华阳宫的人,一名女使领着三四个宫婢穿梭在花园中,一问才知是谢贵妃养的一只名叫“果子”的狸奴不见了。
郑姝帮着她们转了会儿便往其他地方走去,八月的时候,江南的荷花还没有完全凋谢,穿过回廊时,清甜的莲香扑鼻而来,郑姝抱着孩子想去湖心的亭台坐会儿,走到那儿才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人。
一身朴素的着装,除了发间的一支白玉竹节簪,再无其他的配饰,他倚在栏杆旁正在抛洒鱼食,身形颀长清癯,背影透着几分风轻云淡的安静来。
郑姝没认出这在皇宫中朴素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人是谁,倒是对方先转过身,见是她后有些惊诧又慌乱地行礼道:“皇、皇嫂。”
这幅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皇嫂的称呼,郑姝反应过来,亭台里的人是十一皇子李长訚。
她微微颔首,轻笑道:“是十一啊。”
郑姝出身云泽郑氏,是真正的名门贵女,她温柔娴静,眼里并未有轻视之色,但李长訚畏怯惯了,第一反应便是拱手告退,“不知皇嫂在此,我、我这就走,不打扰皇嫂雅兴。”
“不用。”
郑姝抱着孩子走近,笑容清浅,“我只是带齐豫到处逛逛罢了,你坐着吧,自尽兴便可,不必顾及我。”
面前的妇人气质温婉,垂髻翩翩,她说罢不等李长訚回应,便抱着孩子走近亭中。
走进了倏地听得一声细长的猫叫声,李齐豫挥了挥小手,嘴里咿呀咿呀地叫起来,郑姝顺着他手挥舞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椅子下竟窝着一只肥胖的白猫。
李齐豫对什么都好奇,他扑腾着上半身往那里凑去,郑姝笑了笑,只好抱着他蹲下,温柔道:“阿豫,这是猫。”
李齐豫模仿她的音调,但他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时犹豫了许久才没有离开的李长訚也走近了几步,他探头看了一眼,疑道:“这不是贵妃娘娘养的果子吗?”
“果子?”
郑姝回过头,忽然想起方才在其他地方遇到华阳宫的女使,她们要找的那只狸奴似乎就叫果子。
“我方才还看到张女使领着几个宫婢到处找呢,原来躲这了。”
白猫窝在椅子下,一动不动,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它嘴边的毛发粘连在一起,像是流了许多涎水。
“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拦住张女使,让她们到池……呀,阿豫,不要去抓猫的耳朵,啊——”
在她说话的功夫,李齐豫趁她不注意伸手想要摸椅子下的白猫,怎知那猫竟像突然发了疯似的跳了起来,一身毛发如同触电般炸开,它瞳孔怔圆,尖叫声刺耳,猛地朝李齐豫脸上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李长訚几步冲了过来,他一把捏住猫的脖子,用力往一旁甩去,“噗通”一声,那猫摔进旁边的池子里,挣扎不过几下便没了生息。
李长訚虽然眼疾手快,那猫没咬到小世子,爪子却挠破了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衣袖,小世子张开嘴连声大哭。
郑姝吓得脸色苍白,她抱起孩子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刚跑出亭子没多远,怀里的李齐豫便忽然停止哭泣,四肢抽搐,嘴里竟开始溢出白沫来。
郑姝脚下发麻,手足无措地喊道:“阿豫,你别吓阿娘,太医呢,太医!”
她一时慌不择路,急得连手都在抖,最后是一向怯懦怕事的李长訚拦住了御花园的宫人,让她去请示了贤妃,叫来了太医才了事。
小世子昏迷了数日,他不过十月大,连路都不会走,身体还太弱,这一病差点要了他的命。
郑姝整日以泪洗面,连不问世事,常年吃斋念佛的贤妃都跑到崇明殿哭了许久,帝李戬大怒,着凌霄卫彻查此事。
小世子是被猫抓伤后不久才出现这样的症状,而那猫又恰巧是谢贵妃养的,太医说恐怕是害了疯病,孩子太小,用不了猛药,只能慢慢治着。
郑谢两家的官员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唇枪舌剑,谁也不肯让着谁。
谢贵妃在崇明殿跪了许久,李拓溦上书多次想要为她求情都没有用。
李戬愤怒地掷去他的折子,“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声音吓人。
谢贵妃肩膀颤了颤,她未施钗环,乌青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美人盈盈垂泪,襦裙下的丰腴身体因为她的哭泣而微微起伏,是一副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怜爱的风韵媚相。
李戬沉着脸,“那猫是你宫里的?”
谢贵妃哭道:“陛下,妾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养的疯猫挠伤了朕的孙儿,你一句不知道就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吗?”
“果子向来很乖的,从不乱跑,也不伤人,妾也不明白为何它会那样。”
李戬冷笑了一声,“齐豫是朕的皇长孙,他若是有什么差错,朕不会放过害他的人。”
谢贵妃抬手抹泪,她虽然已是快要成年的皇子的母亲,但并未有丝毫老态,反倒越发明艳动人,她本就娇滴滴的,哭得双目通红,只是哽咽地解释道:“妾胆小,陛下知道的,妾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会去害一个孩子,齐豫刚满月时,妾还抱过他的,妾没有害他,没有……”
李戬只是冷冷晲视着跪下地上的女人,同床共枕多年,他深知从小娇生惯养的谢贵妃没那种心思,只是朝堂上,他的两个儿子争得势同水火,这件事就不会仅仅是一只猫发了疯病,恰好挠伤了他的皇孙那么简单。
更何况,李孚谕现在还在朔北没有回来。
谢贵妃只是哭,御座上的帝王不说话,他垂视的目光冰冷如石,谢贵妃又害怕又委屈,她跪在地上一寸寸膝行向前,像只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