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来。”
大夫人说:“倒也不用,你自己做主吧。”
晚珍的脸色一阵青白,被反呛得下不来台。生怕大夫人以为她是故意贬低宋闻淮的书法,慌乱找补了几句,仍然觉得胸闷气短。
徽河宋氏作为百年底蕴的名门,这一代的嫡长孙宋闻淮,祖父是开国重将,祖母是备受恩宠的长公主。
他天资聪颖绝顶,可为大儒籍注指暇,被推崇为世家楷模,将规矩教条刻进了骨子里。清冷淡欲,不知让多少年轻人黯然无光。
他的婚事,无异于大渝最能让人一飞冲天的契机。
门阀贵女明里暗里争破头,也想把名字添在他族谱上。
谁知他却悄无声息地成婚了,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之女,便是那个在轰动一时的春闱舞弊大案,被问罪的主考官女儿。
她爹在病榻上以恩情相挟,强要来一纸婚契,为保他女儿的命,让她日后有屋檐庇体,也算尊严扫地,用了读书人最不齿的手段。
当初宋闻淮尚有一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为此,他退了婚。
那段时日流言满天飞,说她拆散旁人两情相悦的婚事,一定损阴骘。
嘲笑她攀附权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被婆家承认,连个婚宴都没操办,丈夫宁愿远赴严寒边关也不回家。
夫家不重视,外人等着瞧她的笑话,明里暗里的忽视和侮辱,她在府里好似透明人,总是孤坐少言,仿佛一直游离在外。
晚珍不屑地撇了嘴角,装什么体面?
京城贵女圈子早就传开了,这种无可依仗的败落户,最喜从旁人手里抢东西。
和她那个贵妾上位的姑姑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晚珍觉得她这种看似温柔无害的白花,浸满了毒汁。
孟澜略过她的目光,这两年来外人或酸或眼热,艳羡她嫁作高门主母,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
宋家怎么看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才能给父亲寻回公道。
父亲身为朝中清流,从来守住底线,秉持风骨,在拒绝给临潼王写贺词之后,才闹出了这种事。
自从临潼王发动政变,皇权名存实亡。
势单力薄的天子不过是他手心的傀儡,动乱之下,人人自危一股子紧张气氛,她也背井离乡跟随流民进了京。
过往,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大夫人又交代了孟澜几句。
“我这几日总梦见你小姑妹在婆家受了气,你给她屋子收拾出来,她从前在家里养得金尊玉贵,走了水都得等轿子的主儿,娘家得给她撑腰杆子,让她有退路可走。”
大夫人说者无意,孟澜咀嚼这番话的滋味,却是笑了笑。
“您对小姑妹真疼爱。”
大夫人似乎乏累了,闭眼,捻着佛珠,不忘吩咐:“其实,我把你当我孩子,自然也为你筹谋。”
“你父亲那桩事尚未过去,今夜还是不要抛头露脸,省得外头胡乱揣测,等闻淮接掌了宋家,到那时还有谁会非议他的妻子呢?”
晚珍心里暗笑,抢来这桩婚事有什么用,让宋家承认才算本事。
她百般慎微周全,还不是像一碟菜,搬不上世家豪阀的台面。
孟澜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
大夫人手中佛珠一顿,心底知道她其实也倔,自己不曾喝过她的敬茶,她也从未改口唤她一声娘。
晚珍笑意盈盈,状似亲昵地附耳过来。
“大嫂,你一心把大哥的事打点稳妥,看来谣传你俩夫妻不熟的话,都是误会,我瞧你俩分明恩爱得很。”
她眨了眨眼睛,捕捉到孟澜脸上起了一丝细微变化。
孟澜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很快恢复如常,说:“二弟妹不用送了,我去瞧瞧宴会的菜备好没有。”
很快开了宴,勋贵的马车停在轿厅,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孟澜一个也不认识,自然也无话可提。
她性情本就安静内敛,不需应酬人情,做好她的本分便待在她的小天地,于她而言,也是最舒服的方式。
晚珍嘴角牵得愈发甜,不忘拉着她的胳膊。
“大嫂这么美,可惜从早到晚圈在偏院,来京城这么久,让大哥带你去见见世面呀。”
其实不必晚珍提醒,孟澜也明白,他去边关是躲着自己。
要说他那个身份高贵的未婚妻,孟澜心中并非一丝介怀也无。
只是她并没有任何立场,也无权利去问他,她一如既往情绪内敛,这也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青函将一张香方递过来,轻声说:“上回小姐调制的香丸,宣和局很喜欢,问您还能不能再做一些。”
这些方子是孟澜亲自打理,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宣和局中意的原料并不贵重,只是工序更精细些。
孟澜回道:“你去回话,月底前我会做出来。”
青函欢喜地领命而去,一会儿功夫,领回一封信,里头夹杂一张酬劳的银票,孟澜也来不及仔细看。
她踏着略快的步子,去明堂将那副书法换下来。
甬道开了门,风灯洒落一侧昏黄,卢管事以为她要进来,面露难色,笑道。
“您怎么有空来了?大夫人担心您受凉,特意吩咐您不必应酬,这儿多折腾功夫啊。”
孟澜收了伞,只站在门槛外,一步也没让露水打湿名贵的猩红毛毯。
“无妨,我只是来取东西的。”
她含着温柔的笑,这样坦然,倒让卢管事一时怔住了。
孟澜抱着那副神似真迹的书法,却没急着走,就站在那里,瞧了一眼里头的喧嚣浮醉,光影落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的庆功宴足摆了二百余桌,轰动京城,风光无比。
当初她的婚宴,一桌也没有摆,他们之间,原本也没循过什么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