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气氛渐浓,街市挤挤切切,府邸里外挂上大红灯笼,这些新制宫灯,倒比往年多出两倍。
眼下是临潼王把持朝政,得他宠信的宋府,自然车马往来。
南乔忙得焦头烂额。
她唤住了茂和,问:“都督这几日怎么没回家呢?”
宋氏家风严谨,宋闻淮一向不会责备妻室,连句重话也没说过,可是一连睡在都督府五日,已经是对妻子极大的不满了。
南乔哼了一声。
“这女子惹谁不好,竟然纵容家里人招摇过市,抹黑都督的脸面,这可犯了都督的大忌讳,难道宋家亏了她么?”
“她平日装的斯文,做出的事却让人失望至极。”
茂和叹了口气。
“实话托给您,早前儿都督让我应下她家的事,我在庆阳已替她家置办田产,只是一应契约没下来,就没说,姑丈老爷实在太心急些!”
南乔笑起来:“听说她姑父还关在衙司?她若是因为这件事去求都督,一定更惹都督生气。”
茂和有些同情孟澜,不禁说。
“夫人那样水晶心肝似的人,那么端正的人品,怎么偏生她姑母一家子生的是那样。”
南乔啐了一口瓜子皮。
“一样水米养一样人,孟氏家风奸滑,谁说她能拎出来了?”
茂和嘟囔地辩解。
“怎么是一样呢!夫人行的正坐的端,真的是个好女人……”
南乔抓起瓜子,一把砸过去,
“放你娘的屁!她给你灌了哪门子黄汤了。”
茂和一溜烟儿地跑了。
南乔面露得意,孟澜当初那般嫁进了宋氏,都督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
她可要好好写信,把府里的事情透露给王爷知道。
她一抬手,小丫鬟们抬着花盆进进出出,年节下时令的花卉,鲜艳繁复极了。
这世道,谁得罪了临潼王,能有好日子过呢?
*
魏府。
晚珍又来探望魏时雨。
眼见魏时雨一病月余,也不转好,晚珍忿忿不平。
“我真不知道,素不相识的人,她怎么心肠那么歹毒!”
魏时雨连忙用帕子捂住她的嘴,轻声说。
“我和她家,是有原委的,从前她父亲作为主考官枉法舞弊,是我父亲联名众举子上奏,还了考生们一个公道,后来,她家罪有应得,她娘亲改嫁了我父亲,她心里一直记恨我呢!”
魏时雨咳嗽不停,笑了笑。
“我抢走了她的娘亲,她怨我,抢走我的未婚夫,也是情理之中。”
她忽然握住了晚珍的手,言辞诚恳。
“我是为你着想,别惹她,你斗不过她的。”
她三言两语,便挑起了晚珍的火气,晚珍气得脸发白,胸口一起一伏,忽然想起一事。
那天夜里,她进屋打翻了孟澜的储香瓶,瞧见一只香盒收在几案夹层,封的严严实实,如何都撬不开。
晚珍心下盘算,她改日再进去一回,瞧瞧这女人究竟藏了怎样的奸计。
晚珍安慰说。
“她那个人两面三刀,你要养好病,别让贱人得逞了去!”
魏时雨虚弱地翘起嘴角。
自从泉州政变,有人趁时运一飞冲天,她父亲如今高居内阁首辅,平日施粥放款,成了积善之族,无人不赞叹慈悲心肠。
有谁还会去想,魏老爷从前在孟沧手下,籍籍无名谋事的样子呢?
有些旧事,是经不起翻的。
她晓得利害,孟家虽然倒了,以孟家为核心的清流集团仍在,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反扑一口。
魏时雨嘱咐:“让你娘家人看紧些,别放她姑父轻易出来了,”
*
趁着年节,孟澜替他将书房收拾妥当了。
书房明净清敞,栽种了兰草、松柏盆景一二,院子里紫藤萝满墙。
她在他的书桌旁,另置了一方几案,用来储香。
宋闻淮并非纯粹武夫,在挑选文玩古董上,很有禅意。
青函替她高兴:“预备年节是最忙的时候,小姐看似被拿了权,实则可以趁这一遭,好好关心自己。”
孟澜笑了笑。
她手指抚了抚夹层的香盒,察觉到被人动过,却什么话也没说。
“往年咱们持家节源,不知惹多少人恨,如今闲下来,调理身子,倒好过些了。”
小丫鬟们去送各色花木,身影忙碌,孟澜掀起眼帘,对青函说。
“咱们这里也搬几盆花,热闹热闹吧。”
“另外,你多注意二房的动向。”
青函心领神会,说:“小姐放心,我都记着呢。”
蕴黛过来陪她下棋,蹙眉叹气,朝她埋怨自己丈夫的不是。
“他家原是行伍出身,更早些在老家荥山落草为寇,称王称霸的,后来才招了安,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就是土匪!泥腿子!”
孟澜安慰说:“好歹他身子健朗,一表人才,就是黑了点。”
蕴黛气得脸颊微红。
“我说了好多遍,我喜欢赵熙的画,他花了一万两,拍了一副赝品,惹人家笑话,还敢拿回家气我,学人家正经公子佩玉,简直是沐猴而冠。”
孟澜牵起嘴角:“他也是想讨你高兴。”
蕴黛一下子摇手:“他就是讨厌我,旁人个个都顺我的意,只他一个人,偏偏什么事都要怄我的气!”
蕴黛说起夫君的不是,从他不洗澡到粗鲁无礼,再到样样都不如表哥,谈到日影渐落,眉飞色舞。
孟澜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安静地倾听。
她喜欢蕴黛这样性情明媚的姑娘。让她想起家乡的少女。
暮春时骑马背箭,金色晖芒浸了半边,脸颊晒出生机薄红。
能这样不拘一格,放肆地说笑,她很羡慕。
而她,已经被打磨了太多次。
蕴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