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琴酒像是终于被调动起了一丝兴趣,冰冷的声线带上了一丝兴味,“哦?”
星野真弓声音里的情绪完全消失,她像一台陈述事实的机器,仿佛演练过很多遍一样,继续道:“苏格兰在组织的四年里带回过很多情报,我清楚你们那些复杂的派系之间是怎样水火不容,也知道当初直接或间接造成他死亡的人都是谁,而琴酒,我需要你在我动手复仇的时候乖乖站在一边。作为约定,公安这个自古以来就从未遵循过公理或正义的暴力机器将永远无视你,当作你不存在。结束这场闹剧之后,我会从这里消失,而到那个时候,日本将是你的囊中之物,成为可以被你弃之如敝履的后花园。”
“——你应该也已经足够疲惫了吧?那个人越接近死亡,便越害怕,也就越加防备身边那些看不清面目的鬼影。他拼尽全力也要拖住你,希望你留在身边制衡他们,所以你才被禁锢在日本四年,不是吗?”
“你为了那个苟延残喘的、做着遥不可及的梦的老头奋斗了一辈子,忍受他身边那些蛀虫一样愚蠢的所谓’元老’,替他挡下从世界彼端伸来的、试图夺权的触手,即使如此,你从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恩谢,相反,你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索取、掠夺和怀疑。如此往复,即使是超人也会累的,说到底,你对你的BOSS还有多少忠诚?”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布尔盖靠在围栏边,很慢很慢地转头,瞥了一眼身侧的波本。
金发青年面无表情,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星野真弓的背影,夜色笼罩下,他像一只蛰伏的猎豹。布尔盖不禁在内心嘶了一声,光是突然听到上司的内幕八卦就有点让人麻爪,更麻烦的是波本也在这里,他不清楚朗姆是何态度,但他清楚波本知道便代表朗姆迟早会知道。
……不过,这么说起来。
布尔盖忽地想——波本,或者朗姆,真的对此毫无预料吗?如果朗姆的态度真有他表现得那么清晰,波本今晚大概就不会如此消极怠工,以波本的能力,真要想在公安的眼皮子底下杀掉松本扬泰灭口,他绝不可能做不到。
他既然预料到会有人利用大陆酒店甩开杀手,直接把那栋楼炸了也好,把当晚所有房间定下来包围他们也好,波本又不会为组织省钱,他只是不喜欢搞得太大张旗鼓而已,不代表他真的不能这么做。
朗姆也在对此避嫌?
那么慕兰潭呢?看样子他和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也不打算认真追究波本乃至他们这帮同样参与今晚行动的琴酒直系的责任,说到底,他们突然被北美的高层派来日本,打得又是什么样的算盘?
思考到这里,布尔盖暗暗咬了下后牙槽。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星野真弓与琴酒的这段对话恐怕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所征兆,甚至可以说,她的提议在某种程度上正中组织下怀——只是,这里的“组织”,到底指的是哪部分“组织”,就有待商榷了。
这段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琴酒低笑一声:“……果然,走到你这一步的人,没有循规蹈矩手段清廉的乖孩子,也不可能保有天真烂漫的期待感。你和苏格兰是什么关系?情人?朋友?一起训练的同伴?像他那样为了虚妄的勋章甘愿隐姓埋名的蠢货,怎么会有你这样全然视公义和荣誉如无物的朋友?”
“那些枯坐在高位上等死的老头,他们亲手选拔你,训练你,让你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任由你掌控他们最尖锐的一把刀,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一个怎样腐烂至极的怪物吗?他们知道你能随时扔掉剑鞘,反手捅他们一刀吗?”
“——相同的话送给你,星野真弓,你对你的国家又有多忠诚?”
星野真弓对他的提问似乎并无意外,她缓缓吐出一口烟,望着夜色下一片寂静的校园:“我在成为公安的第二年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群体意义上的’正义’,所谓的’正义’只是当权者编造出来哄骗小孩子们的奶/头乐,是挑起流血和争端的卑劣借口,是引诱苏格兰那样的好人踏入陷阱的’金羊毛’。”
“与其戴上这种拙劣的假面,说我是为了警察的荣耀或者所谓’正义’,倒不如直接摊在牌桌上,承认我们与你们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只存在立场不同罢了。若要让那些命令苏格兰去卧底的人们派出自己的孩子替代他,他们大抵就会无比迅速地找到借口,宣称你们组织是个良善、环保、慈善的新时代好组织了吧?”
“我对我的国家有多忠诚?很简单,当被一直以来效忠的主人背弃之后,人们通常有两种反应:他们逃开,或者他们投降。但我两种都没做。我只是干掉上一个,然后自己成为那个主人。既然他们做不好,那就我来做。我来承担,我来掌控,我来扣下扳机。”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背叛则是极致的可/卡因——琴酒,你想试试吗?”星野真弓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从今晚开始。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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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波频逐渐消失,琴酒冷笑一声,重新点起一根烟,走出地下室,全然不顾身后伏特加面前的电脑上显示的属于星野真弓的定位地点。
后者犹豫两秒才合上电脑,伏特加的确从不思考任何事,他只是完美遵循琴酒的命令。很明显,现在的琴酒并不在意电话那头的女人到底在哪,即使知道,组织现在也无法对她动手。
“大哥?”他站起来,跟上琴酒,“就这么答应她……可以吗?”
琴酒并未分给他半点眼神:“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径直走到吧台前,金巴利大概也是个经验丰富料事如神的家伙,猜到他们谈完事情不会立刻离开,干脆留在这调了杯酒。
苦涩的液体划过喉管,琴酒却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伏特加,你真的觉得她是为了那只老鼠而做这一切?”
“啊?”
伏特加一怔,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金巴利调的酒,在琴酒说这句话前他正透过墨镜瞪着金巴利试图表达愤怒,后者显然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难、难道她在说谎吗?”他结结巴巴地说完。
“一个从根本意义上否定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却又能毫无差错地在所处机构里平步青云,作为国家机器的刽子手度过整整七年的女人……”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