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茫茫,冷月如霜。
古刹静静坐落在半山腰,呼啸而过的风声裹挟着阵阵低沉的钟声梵唱,天地间充满了庄严的沉寂。
玉京寺大殿,香烟缭绕,空旷无边,只隐约见一白衣僧人盘坐在佛像前,手持念珠,静心梵唱,眉宇间满含慈悲。
寂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一同样身穿白衣的僧人脚步急促地走进大殿,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急色,虽然显而易见十分焦急,但仍旧不忘礼仪,先是对盘坐之人躬身一拜,才唤了句“师尊”。
被唤作师尊的僧人缓缓睁开双眼,语气淡然:“何事?”
白衣小僧急道:“师尊,峰顶有人缠斗,弟子遥遥观望,其中竟有一无相之人,恐怕不是人类。”
“能与无相之人缠斗,定非等闲之辈,且让他们各自做个了断吧。”说着,又要阖上双目继续诵经。
白衣小僧嗟叹道:“弟子本也这么想,可弟子还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弟子实在怕他们对这婴儿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这才前来禀告师尊。”
白衣僧人微微一叹,“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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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之上,昭煦与黎糯被姬岸放置在另一边,他则安心与那红衣少女缠斗起来,似是感受到母亲生命垂危,一向安分的昭煦此刻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红衣少女勉力招架着已经半疯魔的姬岸的进攻。
虽然姬岸被公孙无疾打的只剩下三层的功力,但人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总会激发出更大的潜能。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直接把原本可以轻松拿捏姬岸的红衣少女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防守。
红衣少女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此刻也不想与姬岸过多纠缠,一个闪身站立在巨石之上,连声求和:“我认输!别打了,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黎糯,接着道:“你的小情人虽然被我抽取了一部分生命力,但命还在,你若一直与我缠斗不顾她的死活,她一定早衰而亡。要不这样,今天就到此为止,互相放对方一马,怎么样?”
如红衣少女所言,黎糯的命还在,所以姬岸目前只处于半疯魔状态,还是能听得见话的,身形登时僵在原地,似乎是在犹豫。
红衣少女见他终于停手,长长舒了一口气,借着他犹豫的功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红衣少女走后,姬岸叹了叹,终究还是认命般回到黎糯身边,充耳不闻婴儿歇斯底里的哭闹声,满心满眼里只有心爱之人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如刀绞。
这便是来自天道的报复吗?
姬岸从来不曾怀疑过因果报应,当初斩断景明姝的生命线,也曾设想过后果,甚至做好了被天道报复的准备,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天道竟连黎糯都不放过。
黎糯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他要救她,即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下定决心后,姬岸不再犹豫,祭出了自己最纯净的一缕真气。
这缕真气是他的生命本源,没了它,他会被打回原形,此后几千万年,再不能修成灵智,于灵物而言,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可姬岸不在乎,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可黎糯不应该如此,他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真气自姬岸身体里出来后,缓缓升至半空,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出现在半空中。
姬岸抱起黎糯,飞向半空,将她轻轻抛入漩涡之中,漩涡容纳进一个人后瞬间闭合。
天边月明星稀,耳边风声呼啸,似乎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昭示着方才的种种皆有可寻的踪迹。
姬岸仰躺在峰顶,看着天边皎洁的月,无声的笑了,笑着笑着,缓缓合上双目。
在视线即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又看到了那位红衣少女。
她没有离开,她来到昭煦身边,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姬岸平静地望着这一切,仿佛事不关己,事实也确实事不关己,若是糯糯还在,他或许会对他爱屋及乌,可糯糯已经不在,那他对他就是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姬岸缓缓合上双眼,在闭眼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席白衣。
那一尘不染的白衣,那如雪一般的白衣,让他在生命的最终一刻感受到久违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