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假装没看到,照常做了准备,带着礼尚往来的小菜到了船顶天棚去。天棚其实也是房子,只不过四面全是半边镂空的大隔扇,里面可以生炉子做围炉煮茶的事。“人生三大慢,等人,等车,坐船”,远洋航行是很无聊的,所以精明的船东挖空心思地给大家提供消遣的方式。 秦琴不爱抹牌,不喜串门,唯独围炉煮茶,因为有两口吃的,就算是还能接受的社交应酬方式——虽然有可能的话,她更乐意在船头迎风处支个炉子烤点儿海鲜小串…… 来到了船顶天棚,已经有两个夫人带着自己的两个闺女围着炉子了。说是煮茶,是不可能自己动手的,都是丫鬟在忙乎。秦琴如今也懒怠自己动手了,把带来的年糕交给小椿,“先把年糕烤上,这难熟。红枣过会儿要吃再烤。盐水煮的花生剥一碟子来。” 小椿乖巧答应着,双手捧着东西,到了炉子旁忙乎去了。 张萃萃身旁坐着的通判夫人张母对着秦琴,扬起了笑脸:“明夫人那么客气,带这许多东西过来。不是说了嘛,带个人来就好了。最多就是带你们家的那两个帅气小厮来,帮忙搬搬扛扛的。我们这儿都是女人,不好做体力活。” 秦琴笑眯眯地说:“没事,没事,我带来的这两个,力气可大了。搬搬扛扛交给她们就好。小厮跟着来,倒是毁了我们闲聊的兴致。” 张萃萃怏怏不乐的。 张母看了她一眼,扭脸问秦琴:“你那个叫天衡的,长得模样很不错。是你们家的奴才呢,还是好人家的孩子来跟着你家爷们儿的?” 那年月也有一些游侠儿子弟,跟在贵胄人家跟前做个门客什么的。这种游侠儿良家子,不乏有跟富户人家小姐成了好事的风流佳话。张萃萃家家风开明,儿女众多。张母愿意为女儿主动开口,显然也是不反对成其好事的。 秦琴又不是笨蛋,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就有些整不会了:“天衡是良家子,但他年纪还小,没有婚配打算。我们也还想留着他在身边用几年,谢谢夫人好意。” 闻弦歌而知雅意,张母也就懂了,垂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秦琴看了看张萃萃,小姑娘到底年轻啊,小脸圆鼓鼓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跟一张白纸似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却是个性情中人,她不禁莞尔,解下了腰间一个玉佩,递了过去:“萃萃姑娘生得好看又讨人喜欢,来,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个玉佩带着。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那玉佩是一对的,一大一小两条锦鲤,栩栩如生。张萃萃十分喜欢,小姑娘捧在手心里,喜笑颜开的连声道谢。张母也欢喜,道:“明夫人如此重礼,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能回礼的。等到了京城,到我们家去作客,千万千万要记得来哦。” 秦琴本身也是喜欢交朋友的,就答应了。 晚间休息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当做趣闻,跟明湛开着玩笑说了。明湛哑然失笑:“那可真的是新奇故事了,天衡那小子不哼不哈的,居然得了通判家三小姐的青眼?” 秦琴不免多问一句:“阿湛,天衡他们……可以婚配么?” 一句话,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再捂嘴已是收不回了。大船一摇一晃的,兴许是遇到了海流大浪,晃得厉害,就像此刻秦琴忐忑的心。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不寻常的眼光,秦琴一阵窒息。耳听着明湛幽幽地问:“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秦琴闭了闭眼睛,说:“如果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她是真的猜出来的。 明湛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扼她的脖子。但是他没有,中途变了方向,给她挽了挽垂落鬓边的头发,“我信。所以,你除了我之外,不要跟任何人说。只当做自己没猜到,可以吗?” 他的指腹在她脸侧划过,酥酥麻麻的,那股眩晕感更强了,也不晓得是海浪摇晃大船造成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的。秦琴点了点头,道:“行。” “好晚了。睡吧。”明湛拉着她,回到了床上。 这一晚,秦琴翻来覆去了好久好久才睡着。半梦半醒间,感到船摇晃得更加厉害了,颠簸由轻而重,终于,一阵猛烈无比的震荡从身下传来。秦琴反应极快,在身子被掀翻之前,一把抓住了床沿!手腕被明湛有力的抓住了,然后是整个人被圈在了他的怀里。 整个身子仿佛腾空而起,明湛把只来得及拔出护身匕首的秦琴护在怀里,趁着又一轮颠簸的时候,藏入了床底。黑暗中秦琴只能感觉到,他的右手抓着船舱里的一个固定的拉环,圈着自己的是左手。闷雷般的海浪声才传入耳中,船舱外面,惊惶失措的惨叫声后知后觉的响起。 颠簸中,她双手抓住明湛的心口小衣服领子,低声道:“是巨浪?还是台风?” 听到她声线沉稳冷静,明湛微讶:“你不害怕?” 秦琴道:“害怕有用吗?” 船舱里本来就没法点蜡烛了,加上又在床底,就越发伸手不见五指。一阵极其严重的颠簸震荡而来,直接把沉重的木床轻松掀翻,巨浪冲破了舷窗,把窗扇打碎成无数木碎片。黯淡的月光却也随之照了进来,秦琴正好和明湛视线相接,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里面映着的,全都是她。 惨叫声和求救声中,明湛的眼底竟带了一丝笑意:“对啊。害怕没用的。” 秦琴见他单手抱着自己,右手袖子半落,露出来的胳膊上青筋突出,知道他已经是用尽全力稳固二人。窗外狂风巨浪呼啸,暴雨狂雷没头没脑的乱拍。如果被甩出窗外,那就是喂鲨鱼的命运了。他们身上都只穿着小衣,这种情况,就连最简单地摸一根腰带出来固定自己,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