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突然变了,船舱倾斜的角度迅速从一边到了另一边,他们俩脚下渐渐悬空。秦琴抬起头来,眼瞅着明湛就跟席方平上拉长椅似的,整只胳膊被扯长了一大截,顿时慌了,大声喊:“阿湛,松手。我们滚到另一边去!” 更加不妙的是,那张被掀翻了的大床,有了再度移动的趋势——移动的方向,就是他俩的脑袋! 秦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脑袋被那大床压西瓜似的碾压过去的画面…… 强烈的求生意志之下,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巨大勇气,秦琴伸长了胳膊,去掰明湛的手。明湛对着她低吼:“你疯了,滚过去,要压扁你……” “我不怕。我肉厚!”秦琴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也不晓得明湛到底听没听进去,反正他的手是松了。换成了秦琴双手紧紧搂着明湛,朝着她早就瞅准了的安全角落,顺了风高浪急带着船倾斜的巨大惯性,一路滚着到了船舱角落里。 手里迅速从空间里抖出安全绳,飞快绕着明湛和自己的腰捆绑在一起,再把安全扣搭在了船舱门板固定住,秦琴才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安全了。 凭着安全绳的固定,任由这一晚如何大浪颠簸,船舱外鬼哭狼嚎得宛如地狱一般,秦琴和明湛都平安度过了这一晚。 好不容易熬到东方既白,风平浪熄。二人却也筋疲力竭,彼此搂抱着,说不清楚是睡了过去,还是昏迷了过去。 “夫人!” “湛爷!” 门被砸开了,天衡和天权冲了过来。秦琴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天衡冲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还是多心了,天衡瞥一眼她腰间的安全绳的时候,狭长的眸子底下闪过一丝惊讶。 但也就是一转眼间,秦琴精神一放松,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已被转移到一处更加干净明亮的船舱内,身子抓,握住了一只又大又软的手。 是明湛的手。 他的手手指修长,掌心掌背有肉,没有什么骨节——练武的时候把关节打平了,看着比女人的手更秀气,实际上,却能轻易夺去别人性命。 秦琴曾经不止一次盯着他的手说过,真是很难想象,这是一双杀过人的手。 明湛微笑着反驳她,哪只眼睛看过他杀了人? 秦琴只笑而不语。 如今的明湛手里拿的是笔,勾两个朱色圈圈,就能定官员前途升迁。而在过去……在秦大朗性命危殆,他被迫走进林间妖市的时候,这个默不作声的青年,手里拿捏了人命。 这些都是后来她认识了水千诺之后才知道的。也不知道水千诺透露这些,是有心,还是无意。 在他们决定提前上京之前,水千诺也好久好久没有在宜园和妖市出现了。 现在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手里又抓住了明湛的手,秦琴感觉到了小时候回到父亲怀抱里一般的安全,她眼睛闭得更紧,想要再睡一觉,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叫声不允许她这么做。 耳边传来小椿轻快的叫声:“夫人醒了!夫人饿了!” 秦琴再也装不下去,睁开了眼睛,叫道:“被你吵醒了!” 手中握着的那只男人的手,就跟泥鳅似的,哧溜一下滑走了! 好气喔! 小椿扶着她起来,秦琴斜了一眼身边,明湛还闭着眼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如刀般锋利,长长的羽睫垂落,一动不动。 ……装得真像。 小椿在耳边喋喋不休的:“昨晚的风浪好厉害!我们原来的船被打烂了,幸亏附近的官府派了大船来,我们人都没事,就抢着把东西转到了这边大船来了……夫人,幸亏你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根安全绳,我和春花姐姐都不会水,每天晚上害怕掉下床,都绑腰上睡,这才没事。” 听说自己的人都没事,秦琴松了口气,她缓了一缓,自觉腿脚上有了力气,就落了地,趿拉着鞋子,来到桌边。小椿想要扶她,被秦琴推开了。她跟在秦琴身后,把桌子上放着的食盒打开,只见里面用青花瓷盖碗盛了一海碗的稀饭,一碟冷腌马鲛鱼,一碟香油芝麻绊的细咸菜,两个青白秀气的咸鸭蛋。 小椿用小碗给秦琴打了一小碗稀饭,剩下的仍旧用盖碗的盖子盖好。秦琴拿起筷子,捅穿了咸鸭蛋的一头,慢慢地把蛋白挖到稀饭上。稀饭还热乎着,咸鸭蛋蛋白柔嫩,咸中带香,还透着点点蛋黄油星,吃了两口,秦琴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这才感到人活了过来。 手里捧着空了一半的饭碗,她问:“这条船是附近的官府派来的么?” 小椿道:“是的呀。我们都转过来了,不过好多行李丢了……春花姐姐和天权哥哥在外面忙碌打点着呢。” 见她哭丧着脸,秦琴反而还要掉过头来安慰小椿:“没事,人都在就好。等什么时候上了岸,我们找个银号去兑了银子,再采买东西就是了。小椿,你这么冷静,我很高兴——你这是有长进多了啊!” “夫人。春花姐姐刚才千叮万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和湛爷的!”小椿小脸板正,秦琴倒是忍不住莞尔:“那你做得很好。天衡呢?叫天衡过来,也该伺候湛爷起身了。” 小椿道:“张家那位夫人被甩到海里去了,现在还没捞上来。天衡哥救了夫人和湛爷出来之后,现在也去帮忙救张夫人了。” 秦琴一怔:“张夫人掉海里了?” 小椿双手合十,垂目道:“是……阿弥陀佛……希望吉人有天相,一切平安无事啦……” 秦琴心口忽然之间被堵住了,她觉得很难过,嘴里的饭都不香了,仿佛嚼蜡一般。勉强咽完了稀饭,秦琴把小椿打发了出去,自己亲自去叫明湛。明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却躺在床上没动,她一来到床边,就看到他睁得眼睛溜圆,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