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西临熊池,因是逆流,一直到隔日中午才到熊池最大的北池渡口。 北池渡口和临宁共享八江湖流域,渡口附近有个大驿站,近来大军调动频繁,驿站那边平民轻易不能过去。 夏昭衣他们的船过来时,恰遇渡口船只千帆,许多泊在港口,往来有不少小舟摆渡而过,扬声吆喝要不要下船去岸上走一遭。 行船速度放缓,缓慢在船海中穿梭。 支离站在窗边叹道:“盛世此景叫繁华,乱世此景叫忙乱。” 他随手带来的鸟笼放在桌上,夏昭衣正在喂鸟食,闻言笑道:“很快便不忙乱了。” “嗯?”支离回头,“为何?” “宋致易不会放着水路不管的。” “他想管控怕也无能为力,八江湖这般大,他有那么多船嘛。” “只要想管,总有办法,”夏昭衣朝他望来一眼,说道,“外边有人吆喝,你想下去走走吗?” “不了,人太多了。”支离说道,望回外面,岸上人潮密集,怕是落脚的地都没有。 这时,甲板上传来不小的动静,隐约听到老翁在那边瞎嚷嚷。 支离皱眉:“这齐老头,又干嘛呢。”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夏昭衣轻沉了口气,放下手中长木签,随他一并出门。 周遭船只上的人都望着这边,老翁坐在船头,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悬在上桅杆的一根长粗绳,背影摇摇晃晃,正在高声唱歌。 老佟和支长乐叫他下来,他就不,声音嚷的非常响,抬手又喝一口酒。 “疯疯癫癫的,”支离上前说道,“他这是干嘛!” “阿梨!”支长乐见到支离和夏昭衣出来,忙跑来说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上去的,听到他唱歌他们才发现的。” “喊不下来吗?”夏昭衣说道。 “一靠近他就说要跳下去,不给我们靠近!” 老翁喝完酒,垂下手后忽然仰头,声音拔的老高,学着狼一般“嗷呜——”一声叫,尾音拖得极长。 附近的人哈哈大笑,不少人指指点点。 “丢人死了,”支离说道,“小师姐,我去把他拽下来?” 夏昭衣看着老翁身形,摇了摇头:“不用了,随他去吧。” “嗯?” “今天是他已故兄长和亡妻的忌日,”夏昭衣说道,“我差点将此事忘了。” “……死在同一天啊?” “他兄长和他亡妻相爱,私奔时在同一日被劫匪杀死。” “这……” “中间说来曲折,他亡妻本就爱的是他兄长,谈不上谁对谁错,”夏昭衣说道,“让他闹吧。” 她转身准备回屋,想了想,又回过身去。 天空这时落下雨来,细细绵绵,夏昭衣映着江风春雨朝船头走去:“齐老先生。” 老翁回头看她,一张脸喝的通红,见到是她,下意识抱紧酒坛:“干嘛?!” “下雨了。”夏昭衣说道。 老翁似这才发现,伸出手来,雨水柔柔打在手上,他笑嘿嘿的:“还真是!” “下来吧,这里危险,”夏昭衣道,“若实在不想下来,我给你绑根绳子?” “我有!”老翁往身旁粗麻绳靠去,胳膊缠在上面,“夏家小女别扰我唱歌雅兴!” “掉下去了,很难将你救上来的。”夏昭衣说道。 老翁随意摆手,回过身去,放声高唱:“生死有命!万物以为有,万物皆可无,无知以为物,不师知无物……” 支离伸手捂住耳朵。 “难听的老爷天都哭了。”老佟说道。 “生人之行,死人之理,天下大伪于斯,荒唐兮咧……“ “齐老先生,”夏昭衣皱眉,“下来吧。” 老翁不理她,继续高歌。 周遭越来越多人望来,许多人从船舱里走出,几个孩童双手架在唇前,大声喊他闭嘴,委实难听。 “什么声音?”季夏和从船舱里出来,抬头望着前边,“谁在嚷嚷啊?” 船上不少人都在甲板上,看着声音来源处。 中间隔着诸多船只,且距离太远,看不太清。 但是那过于放飞自我,完全没有调子的歌声还是穿透力十足的杀了过来,时不时还有一声“狼”嚎。 “大梦一觉如百年,乍醒惊觉百味寒。魑魅魍魉横行走,万千丑态竞相演。小利强争大礼无,吃人血肉不吐骨。善伪虚言累连篇,阴阳两头真假面。自此我欲往云间,山水自在话清闲。偏来指手又画脚,仙风道骨要你怜?” 老佟不爽:“这是在骂阿梨?” “怎么可能,”支离捂着耳朵说道,“小师姐会对人指手画脚吗,给她钱她都不稀罕。” “这倒也是……”老佟点点头。 老翁越唱越激动,从船头站了起来,身形一个摇晃。 周遭的人惊呼一声,唯恐他真的掉下去。 夏昭衣沉了口气,回头看向支离。 支离一凛,忙打起精神,伸手冲老翁指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夏昭衣。 夏昭衣点头。 支离也点头,而后悄无声息走上去。 老翁又仰头,对着天空一声嗷嗷“狼”叫。 身后的师姐弟二人同时发力,身形一掠冲去,一人抓一边,将他从船头强行拉扯下来。 “砰”的一声,老翁撞在甲板上,手里的酒坛也摔地,还有小半坛酒,随着咕噜咕噜滚动,洒在了地上。 速度发生太快,老翁一时懵住,反应过来挣扎要爬起,已被支离拽住了胸前衣襟,再被随后赶来的老佟和支长乐拎起来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