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州比邻河京,信以飞鸟传之,不足两个时辰可到宫廷。 一日一夜,万人寻山,未果。 穆贵妃被召去延光内殿,去之前,她特意令玉菁速去寻三皇子李豪,四皇子李泽。 待三皇子四皇子赶到延光内殿,他们的父皇正抄起厚厚一叠奏折,往跪在地上的穆贵妃脸上砸去。 头发上华贵的珠簪玉饰零散一地,穆贵妃忙伏跪于地,瑟瑟发抖。 早在延光内殿的诸位老臣,以虞世龄为首,纷纷跪地:“皇上息怒!” “父皇!”三皇子四皇子大步上前。 李据指着穆贵妃大骂:“顺阳,宣武,毕家军,三军会合,加上徐城官兵,共上万人,如此兴师动众,为得是什么?她阳平大言不惭,说损我李家脸面,我看是她想要摆威风,出风头!她才是丢人,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 穆贵妃脸色苍白,不敢动弹,高立的发髻凌乱披散了下来。 “说什么是找阿梨,阿梨现在带着夏家军,在打宋致易的乌贤镇呢!”李据抓起才送来得密报砸去,“明台县那个不是阿梨!” “父皇息怒!”三皇子李豪忙道,“父皇之怒,该当冲阳平才是,穆贵妃虽管教有失,但近来年阳平着实顽劣,且她年岁渐长,父皇,穆贵妃便是想管,也未必有心力能管好啊!” “父皇,”四皇子李泽也道,“儿臣恳请父皇下令,派儿臣去明台县一趟,我亲自将阳平带回!” 李据怒哼,负手立着,没有说话。 虞世龄等人跪拜在地,同样不好受。 这次去的,不仅仅是阳平,虞世龄的小女虞姿祁也在。 除了李奕舒和虞姿祁,这些年阳平公主还拉拢了其他皇室女眷和朝臣女儿。 为官者,最忌党朋,而阳平公主之拉帮结派,早与党朋无异。 虞世龄早不止一次委婉同皇上提过,皆被其不轻不重,一语带过。 虞世龄甚至觉得,皇上对平公主身上那疯野的劲头,是赞许的。 延光殿内一片安静。 李泽还在等着宣延帝答复。 宣延帝却没再说话。 沉默许久,宣延帝忽然指向刚摔下去的那本密函。 就近的李豪见状,快步走去穆贵妃身侧拾起,双手呈上。 宣延帝接过,淡淡道:“都退下。” 李泽一愣:“父皇,那我……” “退下。” 李泽和李豪对视一眼,再看向那边的虞世龄等人。 穆贵妃从地上抬头,看着宣延帝:“陛下,那臣妾……” “滚下去。”宣延帝厌恶道。 离开延光殿,穆贵妃蓬头垢脸,狼狈至极。 身侧两个姑姑忙上前扶她:“娘娘。” 穆贵妃缓了缓,抬头看向等在前面的两位皇子,低声道:“扶本宫过去。” 三皇子李豪和四皇子李泽乃喻妃所生,喻妃因病去世,还在世的宣仪太后将他们旨给了穆贵妃。 穆贵妃只有阳平一女,她待李豪李泽视如己出,李豪和李泽也视她如母妃。 沿着明花莺堤缓步慢行,夕阳降得太快,内侍公公们提着宫灯,正在四处点亮。 看见穆贵妃这狼狈之样,众人不敢多看,纷纷垂目问安,匆匆而过。 李泽边走边安抚:“母妃勿担心,父皇并未答允我去明台县找阳平,其实,这恰是在保护阳平。” “对,若是真应了明面上将她带回,那才不好收场,”李豪说道,“我即刻出发,立即去往明台县,私下将其喊回。” 穆贵妃抬手将头发上累赘的珠簪步摇取下,一语不发。 “母妃?”李泽看着她。 “本宫没事,”穆贵妃弯唇,冲他们淡笑,想了想,她将手中这支绿雪含芳簪递去,“亲手交到阳平手中,同她一说今日发生之事。” 李豪接来,心感怅然,点点头:“是。” · 追兵仍漫山遍野,入夜后火把若星星云集,成片盛开于崇山峻岭。 夏昭衣和沈冽穿过茂密林海,走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到东山脚下。 四周一片黝黑,野兽叫声近在咫尺。 夏昭衣甚至听到了几声虎啸。 极星山的雷葵岗,师父在舆图上所注,的确是有虎。 比起一路下山,东山脚下的这片丘陵反而更不好走。 二人最后穿过一片巨大的坟场,到明台县西郊林时,差不多已快子时。 夏昭衣在河边以水洗脸,额头上汗珠遇上沁凉溪水,又冻又爽快。 沈冽递来巾帕,夏昭衣接过:“谢谢。” “这样很容易生病的。”沈冽说道。 夏昭衣一笑:“吃甜食也容易生病,但很多人还是会明知故吃。” 月色落在溪涧里,也落了她眸中,她略带几分狡黠俏皮的神情,让沈冽失笑,语声却认真:“阿梨,你许久没吃甜食了吧。” “你怎知?” “你瘦了好多,”沈冽道,“不止甜食,其他吃得应也不多。” 夏昭衣没有解释,而是反过去打量他的眉眼:“沈冽,你也瘦了。” 不知为何,夏昭衣越看他,越觉得好看。 沈冽这张脸,将骨相美和皮相美完全融成一体,撇去他绝美的皮相不言,光是他的骨,不管胖与瘦,他下颌弧线永远利落,稍收一寸窄会显刻薄小家子气,稍放一寸宽则是累赘与富态。 清冷气质伴随连年杀伐,一面是不与世辩的孤高,一面是不容忽视的强大狠绝,二者相融,冲突中又形成一股野性的张力。 比起沈谙偏阴柔邪魅的美,沈冽张扬从容,且轻狂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