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酒楼位于御街,这些年一直是官宦王孙们喝酒聚会的最常去处。 此前沈冽为毕家军践行,便是在玉明酒楼,这几日,玉明酒楼更没闲着,八方派来恭贺“新朝”的使臣,公事上的宴席在宫廷或御苑,私下的酒宴则一半都在玉明酒楼。 这几日河京最有来头的使臣,是庄孟尧派来的靳无妄和曾立良。 因曾立良是虞世龄的得意门生,所以这几日虞世龄也在奔波。 而有虞世龄出现的地方,魏尧君和殷泽明也必然在。 眼下的玉明酒楼二楼宴厅,一桌佳肴,玉露酒酿,旁有琴音叮琳,舞女娉婷,美人们手中的水袖飞扬,整个宴厅声色如春。 坐在首席的是杨冠仙,一旁是他近来提拔上的几个副手。 虞世龄坐在另一边,一直慢条斯理吃着东西,耳边是曾立良和靳无妄对杨冠仙的各种奉承示好。 殷泽明和魏尧君两个老臣也慢慢地吃,三个人把嘴巴带来,好像就只是吃东西和喝小酒的,关键的话,他们一句没说。 靳无妄的嘴巴快说干了,长久咧着张笑容,导致唇角快僵硬。 曾立良频频将目光看向虞世龄,希望老师出口说点什么。 虞世龄眼观鼻,鼻观口,继续吃,偶尔说话,也是和魏尧君、殷泽明探讨这些酒好与不好,酿酒工序如何等。 一个小厮在外叩门,门口的侍卫开门,小厮对侍卫低声说话,侍卫点头,快步到杨冠仙耳边嘀咕。 态度阴阳怪气的杨冠仙脸上神色一变,紧而一喜,他拿起帕子抹抹嘴,对虞世龄道:“虞大人,这几位贵客便有劳您先招待着,杨某有些事得去一趟,尽快回来。” 虞世龄面无表情,不咸不淡道:“知道了,杨大人。” 杨冠仙匆匆出来,穿过宽阔的走廊一转角,迈入一间房门敞着的雅厢。 见到少女立在窗边的单薄身影,杨冠仙一喜:“阿梨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夏昭衣望着后边的小池塘,闻言回身:“嗯,我回来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风自轩窗外吹来,轻扬着她的碎发,杨冠仙一眼看出,她此时心情不佳。 “发生了何事?”杨冠仙转身关上雅厢的门,“姑娘此时理应休息才是,怎么特意来玉明酒楼呢?” 夏昭衣道:“我记得你提过,你在锦州被人所救,救人者姓王,其妻姓姚,本姓为乔。” “……是也。” 夏昭衣低头拿出一封信,递去道:“不知你可否见过她的字迹,若见过,你比对下此信上的字迹,可否出自她手。” 杨冠仙接来打开,第一行就令他眉心深深皱起。 越往下看,杨冠仙神色越糟,怒道:“这,这一行行字词委实恶毒!” “那么这字迹?” “不是她的,”杨冠仙认真道,“我看过她的字,应不是她。” 夏昭衣道:“这么说,还有其他姓乔的。” 而且这些姓乔的,一个两个都看她不顺眼。 杨冠仙小声道:“他们不知其中真相,如我当初那般,真以为姑娘您是乔家人,毕竟这身子的原主,也的确是姓乔的……” “那位姚夫人,她可有与你提到,她与其他乔家人还有往来?” 杨冠仙摇头:“她不敢,她怕惹来杀身之祸。这些年,乔家人四散,彼此都断联,便是她丈夫都不知她本姓。之所以来跟我提起,乃她情绪一时激动所漏嘴。而后,她便天天……同我说姑娘您的不是。” 说着,杨冠仙轻叹,低头看回手里的信:“不知此信出自谁人之手,也真是闲的,若我是乔家人,族中有人站出来立成一个靶,将所有目光都吸去,那对我而言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便说明我能得喘气之机了,哪里还会来咒骂呢。” 夏昭衣眉眼沉凝,从杨冠仙手里接回信,低头一行行看去,道:“此诅咒我倒不放心上,若诅咒有用,我早就死在李据、陶岚、宋致易之口了。” “是,只有无能之人,才喜咒人!” 夏昭衣抬头:“你这些时间在河京,可有寻到可用之才?” 杨冠仙了然,这才是少女连夜过来找他的目的。 杨冠仙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个,思辨才能极佳,我正愁不知给他安插在何处。” “叫什么?” “邬人豪,字行阳,品行也正,就是有点傲,看不起旁人,对我嘛,倒还是挺敬重。” 夏昭衣点头:“好,便让他试试,你将乔家说给他听,还有卫行川和唐相思之事,今后,由他负责寻找乔家人。” “……阿梨姑娘,您不考考他,观察观察他吗?” 夏昭衣淡然一笑:“有你坐镇,我省事偷懒。” 杨冠仙也笑了:“也是,当初在惠平当铺,都说我是眼睛最尖的,哈哈。” “此事便交由你了,”夏昭衣道,目光看向杨冠仙的肚子,“你的伤口,现在如何?” 杨冠仙在旁边的肚皮上一拍:“没事!虽然还未全好,但我特意留心着呢,并没有滥吃。” 夏昭衣点头,目光微微变深,不过很快扬起一个笑容:“我先回去。” “嗯!路途劳累,阿梨姑娘回去便早先歇息吧。” 离开酒楼,夏昭衣回到马车上。 庄七缓缓驱马,马车往前,风送清寒,夏昭衣忽然平静道:“且慢。” 庄七停下,了解夏昭衣的脾气,他没有多问,她想说,自然会说。 夏昭衣眉头轻轻皱起,抬头看向天上的星子。 月夜晴朗,星点璀璨,清明可见。 许久没起卦了,因怕卦象误事,自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