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川比萧毓瑾嘴甜些，对程先生说了几句先生辛苦，承蒙指教，不胜欢喜之类的话，然后就带着仆人出去了。
景沅毫不犹豫先问了当下最想知道的问题：“先生怎么突然收了个学生？”
还是没记录在册的学生。
程先生对景沅就没有什么温和态度了，不悦道：“耳朵长哪儿了？方才没听见我说没有敬过茶吗？”
“噢，学生是好奇，先生不是不收学生了吗？”景沅还想硬着头皮打探。
程先生几年前就不再收学生，也放话出去不再收学生了，课都不怎么上，已经开始舒舒服服享受人生了。是以景沅从没打过程先生的主意，非常配合程先生安度晚年的愿望。
“都说了我没有收学生！”程先生对景沅的耐心所剩无几，敷衍地解释了几句，“是允良说孩子在北原的时候没什么好的老师教，底子没打好，让我指点一二，看能不能挽救挽救……”
“先生方才不是说那孩子读得挺好的？”
还对人家格外温柔……对乖巧听话的明思都很凶。
程先生斜了一眼景沅：“孩子年纪小，自己也知道学得不太扎实，态度也谦虚谨慎，我当然是鼓励为主。你这想做先生的人，因材施教也不懂。”
景沅算是把自己本来要问的问题全抛之脑后了，“阿姐也很谦虚呀。”
“榆木脑袋！”程先生现在才想起让景沅坐下，指了指凳子，“你老师对思儿连句稍重些的话都没说过，思儿是很娇气的，管教严些，对她更好。”程先生提到明思，语气软了许多，“思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允良是个不错的孩子，能好好照顾思儿……”
是很不错，翻院墙十分娴熟。景沅暗自窃笑。
“你想了没有，准备多久做先生？”程先生突然把话题转到景沅身上了。
“二十岁的时候吧。”景沅不太确定，明院长就是二十岁时做的先生，明思也是，景沅没可能早于二十岁，一是对恩师不大恭敬，二是的确能力没达到。
程先生怒其不争的眼神往景沅身上狠狠扎了好几下，“自己要留个心，本来过个一两年，你自然就能做先生了，现在允良也在，你比人家小几岁，开蒙也比人家晚，万一偏偏就是多不出一个名额呢。”
“不会吧……”景沅默默数了数，书院现下有七位先生，加上萧允良的话，就是八位。
“书院可没有同时有九位先生的时候。”程先生敲打道。
难道明院长那日拒绝了萧允良，是为了景沅能顺利做先生？
景沅坐立不安，自己做不了先生很糟糕，把萧允良挤走也不好，怎么看都会让明院长左右为难。
“不管允良如何，你该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让自己失悔。允良也不需要你让什么，他三岁就开蒙了，不要看人家去过战场就觉得人家学问不如你们在书院一心读书的……”
景沅迷迷糊糊地听完了程先生的话，谢然的话却在景沅耳边像诅咒一样徘徊不去。
“我知道，现在书院没有学生超过景哥哥，倘若……倘若有一天有个学识、家世都远超景哥哥的呢？”
这个人终于还是出现了，并且这回这个人是院长的女婿。
王氏先辈在选书院的地址时，不是没有更高的山可以选，最终选了不那么高的暮归山是因为从暮归山下爬上来，对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来说，刚好是累出一身汗但又不至于力竭的程度。求学之路难走，适当保存好体力很重要。
对景沅来说，暮归山忽然变得很高很高，景沅注定要拼到力竭才不至于失悔。
走出程先生宅不远，有一个凉亭可供歇息。萧凌川捧着书侧头问萧允良，萧允良解答的什么，景沅一句也听不清，但萧凌川定是得到了心满意足的指点，眼中有无限欢喜。
十岁的景沅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十岁的萧凌川被萧允良说底子不好，读的是《史记》。
景沅再怎么不愿意贬低自己也改变不了事实，事实就是萧允良可能是景沅怎么拼命也争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