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舟领兵后,一月不到,陵州果真传来了捷报。
君王甚喜,不仅赏赐了一堆珍宝,更叫他升了官位。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明眼人都知这是要架空楚家在军中的大权,于是巴结讨好,阿谀奉承之辈数不胜数,叫那赵寒舟是风光无限。
“小姐,赵将军门前的车马都快排到一条街开外了。”连枝一从西市回来,便用夸张的语气给温衔青比划。
“这世上,趋炎附势的人多了去,何必去理会。”温衔青垂眸,来回轻捻了一簇花瓣,漫不经心道,“连枝,把刚买的鸡处理一下,午膳还能做道豉油鸡。”
有了葱姜蒜、香叶八角当做辅料,小火焗煮后的土鸡表面金黄,撕开后汁水争先淌出,鸡肉嫩滑爆汁,入口鲜香入味,叫人欲罢不能。
连枝撕下一块肉,笑说:“这便是小球今日的饲料了。”
小球便是还在芸山镇时,被主人当做礼物赠给了温衔青的那只母鸡。
温衔青提议给它取这个名时,还遭到了连枝和谢玄知的一致反对,谁知这会儿,两人是一个比一个叫得顺溜。
温衔青啃着鸡腿,险些被连枝这番话给呛到。
她不可置信道:“连枝,你这招也太狠了。”
连枝:“?”
温衔青幽幽道:“给小球吃它的同族,啧啧,不安好心啊。”
*
此时御书房中,君王搁笔,看向面前一身红袍的人,沉声道:“楚爱卿,赵寒舟此人,你如何看?”
楚淮序冷声道:“蛇鼠之辈,陛下想让臣说什么?”
朝堂上,知府的一番话,朝堂外,钦天监的挑唆,这两人一明一暗,其中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朕尚年轻,根基未稳,这皇位难免遭人觊觎。”君王叹口气,忽而又笑道:“爱卿,朕知你楚家忠心,断不会做对不起李氏之事,可小人得志时,才易露出马脚,眼下怕是要叫你委屈委屈了。”
如今外界都道楚淮序失了势,赵寒舟将会是下一个大将军。
“臣会自请戍边,”楚淮序抱拳道,“淡出朝堂。”
*
温衔青直到楚淮序将要出征的前一晚,才在李副将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
她第一次,不管不顾地跑到了楚府。
“淮序他爹。”楚夫人远远看着温衔青跑向后院的身影,笑道,“过了这么些年,衔青当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哼,算这小子有眼光,”楚老将军冷冷道,“衔青是个好孩子,嫁给陆千霖……便是平白给糟蹋了。”
这些对话温衔青却是不知,她急着要去寻楚淮序,问他为何要去戍边,为何要远离大都。
为何要……
离开她的身畔。
推门时,一阵朱栾香顺着风向飘了过来,楚淮序背对着她,一头墨发披散开,水珠在肌肤淌过,看得温衔青面红耳热。
“你怎么……穿成这样。”她被搅乱了心神,有些磕绊道。
“刚出浴,”楚淮序回眸,步步逼近温衔青,他笑,“阿青来得巧。”
可他越是这般笑,温衔青就越是恼,她问:“楚淮序,你是在同赵寒舟置气么?如若不是,为何要自请戍边?”
“……”楚淮序愣住,一时不答。
其实温衔青心知楚淮序这般做,定有他自己的思量,可她只怕,这人会顾不好自己,边关苦寒,楚淮序虽为将,私心里,温衔青还是不希望他去的。
“食肆走火时,我去救连枝,你是怎么同我说的?”温衔青难得冷下声来,“你说我不能这般狠心,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不能叫你独活……”
她顿了顿,颤声往外吐露了几字:“那你如今呢?”
楚淮序看着面前这人的眼神,突然说不出话来。
真是,要命了……
前路风雨兼程,他心尖有了软肋,如何才能毫无眷恋。
“阿青,你且等我。”
楚淮序垂下眸,只留下这一句话。
*
这一等,便等了二月有余。
平治十年,八月初。
时令正值盛夏,蝉鸣聒噪,满池荷花开得正好,蜻蜓轻点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音儿,你快来看……”温衔青找到了一枝并蒂莲,有些兴奋地招呼许忱音。
“花开并蒂,缘结同心。”她轻笑,“也不知小将军如何了。”
闻言,许忱音却笑得似有几分勉强:“楚将军能有何事,温姐姐别多想。”
温衔青蹙了蹙眉,面上的笑意消退了下去。
且不论她能看清人心,便是不能,许忱音一个初及笄的姑娘,有什么心事能瞒得过温衔青?
“音儿,你便直言,楚淮序是不是出事了。”
“这……”许忱音心虚地咬了咬指尖,她犹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在温衔青越发严厉的眼神中妥协了,“温姐姐,在音儿说前,你可千万要有准备。”
“楚将军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并蒂莲还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从许忱音口中得知此事,温衔青却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她路过楚府时,见到门前挂满了白绸,纸钱飞了漫天,外头围着的人将长街堵得水泄不通,当中有真心悲悯的,也自然少不了纯粹看个热闹的。
将士以身护家国,可还是不足让所有人铭记。
这世上,人情淡漠见多了,温衔青在人群中,面上的神情竟也如同旁人般麻木。
她好像再难调动起一丝一毫的情绪,甚至没有悲戚,直到人群向两侧散开,楚老将军向她走来。
“衔青。”老将军从怀中取出一对耳坠,托着温衔青的手,将此物放进了她手心,而后低声道,“淮序托我带句话。”
“……他会亲手为你带上。”
温衔青睁大双目,丧失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瞬间回到了她的心上,逐字分解过后,温衔青仍有些怀疑。
她勉强稳了稳心神,声线既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