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个精明的小姑娘落下把柄，奚宝德心里暗骂倒霉。
涂小山起身，“我也是为了小舅好，你这事若被别人捅了出去，我爹也救不了你。”
奚宝德急急摆手，“不会不会！自然多多注意！”
他这话脱口而出，言外之意就是还会再犯，只是更加小心谨慎些不让旁人发觉。
涂小山想着这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没在说些什么。
她打发走了奚宝德，当下就雇了辆马车前往法宣寺。
马车在闹市中缓行，车夫不是个聒噪的人，是以一路上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外头讲经的声音确实不小，仿佛就和马车之间隔了一道墙的距离，这阵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涂小山耳朵里。
她觉得有些怪异，问道：“怎么离法宣寺越来越远了？”
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却被街边小贩的吆喝声碾作尘泥，“今日有贵客在，得从后边进。”
涂小山隐约听见贵客两个字，便下意识把这所谓的贵人和赵揭联系在一起，她按捺着心中的怀疑，数着车轱辘轧过石子的吱呀声。
等她准备掀开车幔的时候，马车停了。
车夫回身将车幔挑起，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挎刀立在车前，面无表情的看向涂小山。
高挑的那个向前一步，左手扣着刀鞘抵住车框，右手比了个方向，“小姐这边请。”
涂小山抬眼细看他们。
这身行头她太熟悉了，奉京卫逯军，上辈子将他们涂家满门抵监送狱的就是这群人。涂小山对这些家伙并无好感，卫逯军效忠帝王，是皇家衷心的走狗，这走狗后来在段荃手里彻底沦为了京中勋贵子弟擢升的登云梯。
这会子卫逯军指挥佥事还是简怀禹，此时见到卫逯军，很大可能是受了简怀禹的授意。
涂小山想到这点，心里的不安便顿然无迹。她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回头看到先前坐着的车夫摘下笠帽，露出了压在帽檐下的一对眉眼。那份顾盼飞扬的意气似是青山执笔描出，西鄞的沙风当真未对他起到任何影响，只有他屈膝而坐的神态，有戍边人惯来的快意洒脱。
简怀禹揣着笑，眯起狭长的双眼朝她摆了摆手。
他说了什么。
那话被巷风吞了，但涂小山读出了他的口型——厉王。
涂小山心中一喜，她跟着两名侍卫穿过巷道，来到一个夯土围砌的荒废屋子。屋子前厅四处都是被推倒的墙土和翻起的青砖，再往里，两名侍卫便驻足不动了。
眼前唯有一间从房檐到门牙爬满蛛网的房间。
她迈着步子走进去，看到了覆手而立的男子。
赵揭转过身，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空中漂浮的微尘被阳光破成更加细碎的金光。涂小山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立着一座足高6丈的大佛。那佛有悯人之态，垂怜众生。
两人之间，似只有微风拂动，卷起一地落叶。
万籁俱寂中，赵揭开口了，“一直寻我，涂小姐没什么想说的？”
他果然派人跟踪了自己，涂小山心想。
但她不能轻易说出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先不说这般荒唐怪事眼前人会不会信，就是要说，也得跟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说才是，而不是眼前这个先前已经杀她一次的家伙。
思及至此，涂小山开口说道，“昨日我落水之后想见殿下，不仅为感谢殿下救命之恩。还因……臣女想告知殿下，府中许有刺客一事。”
赵揭眸子幽深，“哦？可本王昨日，并非见过刺客。”
涂小山轻笑，“殿下不必试我。说来荒唐，我在落水之后经过大梦一场，像是能预知先事一般。”
“包括那名刺客？”
“是。”
涂小山仔细看着赵揭，见他神色未改，双手负在身后未接话茬，知道这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愈发觉得他心思幽深令人难以猜透。
但三年后他为涂家求情是真，叔嫂说的话也是真，她只得试上一试。
“三年之后，涂家满门获罪，而殿下位高权重，”涂小山顿了顿，她似是又想到了那个充斥着绝望的雨夜，咬牙说道，“若殿下能护我家人性命无忧，臣女便将梦中关于殿下的一切，悉数告知。”
赵揭的目光，一寸寸落到涂小山的脸上，比那日刺进她胸口的剑锋还冷。
他看着眼前人衣着光鲜，嘴边荡起无情的冷笑，“本王如何信你？”
涂小山皱眉，“毕忧庭刺客难道不已证明……”
赵揭打断她说，“本王的人早在你上门之前就抓到了他。”他下颌微微抬起，那流畅的线条如他本人一般冷硬无情，气得涂小山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
这人分明就是想让她再多说些什么！
真无耻啊……
——若非厉王求情，何待拖至度岁！
——找厉王！
耳边回响起这两句话，涂小山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能证明的，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距今不足一月，扶镇将领侯霄元会被天子下令拖至午市斩首示众，而这位煊赫一时的贵门将领，与他赵揭恰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就不信这件事情还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不足一月，侯霄元将军会因擅离职守获罪，”涂小山一字一句道，“被斩于午市。”
她说完，抬眼去看赵揭的表情。
对方沉默片刻，顿然笑而不语，他的目光越过涂小山看向不远处，涂小山正想追随他的视线转头，便听见赵揭漠然道，“他与本王何干。”
涂小山上前一步，“若我没说错，他应当是殿下的师父吧。”
赵揭没有回答，只是颇为凉薄的看她。
涂小山柳眉一拧，难道是她猜错了？
上辈子狄戎侵扰，皇帝下旨命侯霄元为五司长，领兵退敌，侍中张琴芝为辅监官随行。后来，这仗是打赢了，可侯霄元不仅没受封赏，还被张琴芝以一纸罪状告上朝堂，称其擅离职守，皇帝震怒之下将人收监待斩。
侯霄元斩首那日，她还是同峋王赵牧一道去的午市。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