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则聿注视着她。
“怎么了?”
言子邑趴在床上正反做了无数推论,越推越精神,觉得自己像一团随时能够暴烈的熊熊烈火。
“这么晚了,王爷来寻我,这话该是我先问。”
被刺了一句,靳则聿却不怒,
“王妃‘巾披艳着’,令本王眼花缭乱,故而有此一问。”
言子邑扯出一抹笑:
“王爷……我这个院您几乎不来,三更半夜,假如我穿戴整齐,坐等您今日从天而降,您难道不会觉得这个‘王妃’之贤,境界之高,虽生犹死么?”
言子邑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尖刻。
靳则聿的神情,在灯烛的光线明暗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微有抽动,转脸抬步便往外头走,“王妃今日心绪不佳,本王改日再来。”
靳则聿走过她身边,言子邑不卑不亢:
“王爷,您等等。”
靳则聿停住了步子,
“想必今日李指挥的话您也听到了,请您信我,我本没有想乘您不在把我哥给捞出来。我不晓得该怎么说,秦大人把我兄长拿回校事处,他是您的手下,我是您的‘王妃’,秦大人来同我商量,他作为您的属下是没错的;我二哥是大哥的弟弟,言府的儿子,他有个妹妹在王府做‘王妃’,他来找我商量也是是合乎常理的。”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靳则聿转了严肃,没等她回应,继道:
“自从到了王府,你处处避嫌,我靳则聿既不是盲聋瘖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他目光一凛,看着她,直截了当:
“想今日你并不是因为李指挥一番话,而是因为今日我未曾帮你说话,故而这般。”
见他一语戳穿,
言子邑也干脆地答:
“是的。”
靳则聿垂眼,收回了步子,侧转了身:
“三弟原本是在军饷的一个关卡上行责卡员,去岁给胡卿言的人寻机抓了个错处,闹到了陛下跟前,三弟本精通算学,但性子浮沉不定。李通涯在都督府,当着众人的面,也同今日一般,一言我本不应把三弟搁在饷事上,二言我作为五军都督,饷事、文事、军事三事都需加意,慎择卡员应是我本分云云。家事一途,原本就艰难,治军容易,治家艰难,当时也几乎忍不下去,可他说的既是正论,只好忍了。”
他淡淡道来,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本不愿触及这桩事。
言子邑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明白这是借着他自己对她的解释。
一日奔波,他虽不提,但此刻垂着的眼,能看出疲惫。
想来他也是又忙又心累,还要顾及她的想法——
一念及此,她有一些惭愧,
“王爷,对不住,我可能今天有点……我就是……”
说到这里她没有说下去,她哥的事是她心里的隐忧。
是言府几个月给她隐隐的第六感。
见他的手指抬起来,指背从自己的面颊上刮过。
才发现有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下来。
靳则聿似乎自己也愣了一下,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拇指指腹摩过泪渍。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
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这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强抑了自己纷杂的念头,她抬头,“王爷,不知道您能安排我同我大哥见一面么?秦司卫说我大哥这事此番有疑,他又什么都不肯说,我大哥平日里少言寡语,我想试试。”
靳则聿没有立马回她,而是透过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言子邑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也未步步紧逼。
他似乎真的有些疲累,朝着里间望了一眼,对着她说:“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定要在朝中周旋此事,本王便先歇在你这里。”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走到了搁着铜盆的架边。
言子邑想他是不是要喊人服侍,刚想开口,他便举手示意不用。
言子邑心里一慌,以为要自己顶上这个岗位。
只见他自己从搁架上摆着的一个壶里取了水,拧了一块棉布,浸到水里,双手握着一拧,接着自己摊开,略擦拭了一番,再浸入水中,动作极为干脆,完全不像是常年需要人服侍,四肢残废的状态。
言子邑站在边上,想插个手也没有机会。
靳则聿把面巾蒙了一会脸,转过头来看她,“明日我同秦霈忠说一声,你去见一见你大哥也好。。”
言子邑点点头,顺手把另一块面巾拧了,递过去:“好,多谢王爷。”
靳则聿看了她手上的巾子一眼,接过去,稍顷:“今日我也有不当之处,委屈你了。”
言子邑摇摇头,她不是揪住一个点不放的人,便放下了这个话题,转问,“王爷,您觉得这事往后会如何?”
靳则聿思索了一下:“细作已死,牵扯外戚,陛下极有可能不想细追。这事胡卿言和我都牵涉其中,至少他不会再落井下石,明日陛下定会问能够居中就言的人,比方说萧相,或者监军、督军御史、还有兵部那些文官,这些人中派系混杂,不过照例来说,他们不会像胡卿言,想怎么说便怎么说,通常是要寻章据典,按律例言事。”
靳则聿侧转头,径直走向里间,躺在床榻上。
他伸手拍了拍床沿。
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言子邑坐在床沿上,侧身低倾过去。
就不知是古人还是言三小姐发量太多,随着倾身,铺散开来,从床沿一直延散到靳则聿身上。
这么热的天,铺自己背上都嫌热,警校四年要求短发,形成了习惯,到了所里,一直是短发,总觉得碍事。
言子邑抬起手臂,从脖子后头想把头发撩齐放到一边。
“别动。”
“嗯?”
他原本虚按在床沿的手一动。
他的拇指寻了一个罅隙隔开睡衫,连同其余四指掐握在腰上。
整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