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副以蓝色为主调的画作,温和的色彩里暗藏不甘,少女站在遍野的山花中咧着嘴笑,表情里又能察觉到微妙的愤怒情绪,蓝色,少女,山花让整幅画涌现出别具一格的怪诞。
姜顿看到这幅画时,已经二十五岁了。
抽象的静物细节,已成熟的作画风格,那种试图将画框外的人拉入瞬间光中的炙热情感,她想应该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幅画作出自谁手。
揪着的心又放下,欣喜后却是难过。时日泛泛,如潮水般翻腾前进,他终归是让别人得知了他,不言认可,却也终于试验成功了这是他要走的那条路,画笔放下多年,钢笔一拿就是八年,她想,如今这一切,是离不开他的。人行走着,得要太阳每日的相伴,于她而言,他就是这样一位存在。
高楼将紫霞割裂开,绽出白云皮肉,光扬扬起,照进徐子珊工作室内,姜顿站在那幅偌大的画作前,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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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一年,九月。
南部的秋向来温和,可这年凉意颇深,凉的小强都见不到几只。
从办公室出来,姜顿抱着练习册东倒西歪地往教学区走。
靳城三中,这所美术型高中,姜顿已就读了两年。这里占着全靳市最昂贵的地段,有着最优质的教学资源,与此同时,高昂的学费促成其高入学门槛。
开学第一天,有着神圣一职——语文课代表的姜顿显然忙的够呛,上跑下窜的不说,还要时不时挨训,试问哪个马仔,不是,哪个语文课代表综合能力那么强?现在已是下午,放学后的校园总算是安静点了。
“干完最后一单,爷立马打道回府,天王老子爷都不伺候了,懂?”姜顿对着眼前堆的老高的练习册小山恶狠狠道,不知是想把气撒在成堆的工作还是难搞的上司上,总而言之,这一天对她来说是要多烦有多烦。
终于,在A206前,姜顿停住了她的脚步,往里瞟去,看到教室里还有人。
秉着不把上一件事坏情绪带到下一件事上的理念,姜顿深呼吸,嘴角扯出微笑,熟练都换上贴心大姐姐的面容,心中暗想道不知道是哪个崽子那么幸运能和她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大美女进行一次直击灵魂的沟通。
轻扣两下门后走入教室。
男人高挑,寸头,上身白短袖一件,墨绿工装裤将那双长腿松松垮垮的拢着,脚底踩着双黑色板鞋,风格极简的可怕。
他的肩上,还背有黑色的画包,姜顿没少看过艺术生背画包,但像这位一样,从头发丝到脚指头,衣服到鞋子,给她一种人十分凌厉,穿搭十分顺眼的,他算是头一个。
男人背对着她,高黝的身影散入飘着半黄叶子的窗外,美的像是一副画。这个男人,单是背影就散发出了极大的魅惑力,忍不住让人想靠近,想了解,这样与生俱来的魅力,连她都要羡慕上好几分。
不忍开口打破沉默,却还是要那么做的“同学。”姜顿不自觉的压低声调,平日里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在这场景前也会不自觉收敛几分。
窗边无人回应,空气里多了几许尴尬。姜顿觉得可能是自己说的太小声了,暗骂自己没出息,在帅哥面前就只会干焦虑,于是给自己壮胆,这回用了一种整个教室都能听到的声音又喊了一遍“同学?”
姜顿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吸引她的注意的新法子吗?这要不是耳聋就是装作没听见,当然,不必回答,她已经确定了这个人选择的是后者,这一刻,姜顿对眼前这个人好感度降为负数,电光火石间,姜顿破口大骂“你是聋了吗?”
窗边终于有了反应,扭头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就算如此,臭脸上,还是能看到极为立体的面部曲线,一张姣好的面皮。
姜顿白了他一眼,装什么装,以为自己梁朝伟呢?她向来对这种高姿态男没任何兴趣,态度很差对那边接着喊“告你们课代表,书不够去办公室找小时老师要。”
正眼都没给一个,拍拍屁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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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顿的画作在校内是完全不能排上名次的,更别提母亲期望的“在美术界闯出自己的一席之地”诸如此类的荒谬念头。
期许固然基于一定的事实,比如,母亲是著名的大画师,父亲是大建筑师,这样铁一般的事实。姜顿跟别人调侃自己时,总要说,如果母亲没培育她学画,父亲一定是要她学建筑的。
总而言之,她身上一定要有这样或那样的使命的,究其原因,只能怪她出生在一个过于优越的家庭了。
这就是她一生要做的事情,完成的使命,姜顿觉得,如果自己没亲身见过周寅那件事前,她将一直那么想,在父母优良的教育下,凭着雄厚的家庭背景,成为大画家,虽然她的画作还暂时如狗屎般不成样子,就连最简单的初阶几何知识都无法掌握。
然后背负着功就与美誉,经历美好的一生。但在亲身见过周寅那件事后,这样完美无瑕的路,似乎在慢慢土崩瓦解,还是说,这些路本就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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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内外美术教育,主攻是应试美术,专业课向来是在教室内进行的,先由老师在人群中做静物素描,水彩,速写三项示范,学生围在背后观摩,而后学生在自行进行作画,改分,最终决定你是不是有资格上最好的大学。
这样的学画流程,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大家对此都默认遵循。可就是这样的流程,在开学后的一周,被人给打破了。
课间,教室外的走廊。
人群议论声显然比平时大,开学第一周的美术联考成绩在今早下来的,仍是一如既往的垫底,尽失她意,明明已经很用心去考试了,却还是没能取得好成绩,看来老天并非会眷顾那些非常努力的人,姜顿不知道要怎么拿着这成绩去面对母亲,然后收获母亲满脸的失望,可母亲在美术上明明那么有造诣,她却没遗传到半分,而后天的自己,在母亲的循循教导下,能力也不见长进。
姜顿感觉这世界上没人比她更烦了,一早上的数理课,无缝隙的听课笔记喝水做题,她强烈的意识到再不起来屁股要长不小十个痔疮了。
要出去找找乐子,不然会被这样压抑的环境逼死“真别太荒谬了老铁。”她喃喃道,将玉一般